“叮铃——”陡然,一声银铃清响。
段九立刻惊醒,转过头。
段飞打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道:“发什么愣,该走了。”
段九低下头,看见红衣青年脚腕上一对精致银环“叮当”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纤细雪白的玉足,本该踏在世上最柔软的鹅绒毯,受尽呵护,现而却被常年累月的锁链,囚出一道鲜明红痕。偏偏主人好似从不在意这耻辱的印记,大大方方袒露在外。
在宫外时,段九总听小十六说起,从前的统领有多么多么洒脱恣意。他说了太多遍,段九耳朵都起了茧子,能分毫不差默记下来。
段飞原名聂飞,江湖第一大派紫霄剑派唯一嫡传少主,三岁习剑,七岁斩恶,九岁剑术至臻化境,十二岁夺得江湖风云榜头筹,十六岁参军打仗,二十岁助得中承帝夺嫡,从龙有功。一生辉煌明耀,是普通人怎么也无法也企及的存在。
然而少年时有多耀眼,如今境况便有多心酸,从遇见中承帝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不再属于他自己。
十六总说,他们统领是被拴住脚的鸟,不是不能飞,而是放不下那一巢幼崽。
从前段九嗤之以鼻,到如今才终于了悟。是暗卫营拖累了段飞,让他成了受制于人的傀儡。
段九心绪复杂,顿了顿,上前几步追上青年,和他并肩前行。
“我方才发愣,是在想,统领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小十六,似乎和四殿下中的蛊毒有关。”
段飞眼神一凛,撩起眼皮扫他。
段九勾唇:“统领别这么看我,只是猜测罢了,我不会同小十六说的,真的。”
他举起手作发誓状,还要说恶毒的誓词,段飞不喜,打断了他:“行了,闭嘴。”
段九吊儿郎当笑了笑,挎着剑跟在他后头,没个正形儿。
“你不必跟着我。”段飞回眸睨他一眼,“小十六的玩笑话,当不得真,你自去段七那复命便是。”
段九笑了声,随意道:“不行的统领,我答应了十六要保护您,怎么好违约,他会生气的。”
段十六发怒向来不讲理,几个玄卫都招架不住。
段飞也就没多说什么,随他去了。
这次面圣还算平安,因着有张璇和几位皇子在侧在一旁,中承帝并未多加苛责,简单问询了北夷的战况和四皇子行踪,便让众人退下。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中承帝眯眼道:“菀花留下,随朕过来,有事相商。”说罢便拂袖走进隔间。
几位大臣露出了悟的神色。有事相商,和一个男宠有什么好商量的,自然是床笫之欢。
几人低声讥讽。
段九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段飞一把拽住他,神色平静:“退下。”
“统领!你若不愿,我带你......”
段飞看也没看他,径直跟随中承帝脚步进去。
段九站在廊檐下,浑身僵硬。他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无力,哪怕从前在青楼被欺辱......最后他也有办法杀了那些男人。可中承帝和那些无权无势的废物不一样,若是现在反抗,他有办法敌得过堂堂一国之君么。
天空灰蒙蒙的,不知何时落了雪,仿佛都带着殷红的血色,像是从那人伤口里流出来的。
不知站了多久,段飞终于出来了。
他衣衫有明显被撕扯过的痕迹,纤长脖颈上几道发紫的吻痕刺目至极,走路的步子也很僵硬,似乎是哪里受了伤,尽管已经竭力压抑疼痛,眉目仍然会忍不住露出疲惫。
“统领!”段九上前一步扶住他。
段飞踉跄一下,靠在他肩上。换做往常他会立刻抽身,只是今日受了惩罚,实在提不起力,靠在他身上轻轻喘息片刻,才勉强支起身体。
“回去吧。”
段九冷声:“他将你如何了?”
段飞反应迟缓一瞬,才明白他说的是谁,皱起眉扫了眼四周,确定没有暗探,才道:“没怎么。”
又斥他:“不准无礼,这种话以后也不许再提。”
段九盯着他脖颈红痕,眼眶微微充。血,咬牙自责:“都是我的错,答应了小十六,却没护着你,让你承受如此大辱......”
段飞愣了愣,后知后觉抚上脖颈,耳尖一红,凤眸微愠。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陛下并未对我......只是鞭笞罢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殿下,认出我了么
段九将段飞送回暗卫营,原想替他上药,目光往他屁股上扫,说他够不着那地方。
段飞恼怒,将他打一顿扔出门去了。
段九在门口蹲到晚上,见他当真没有放自己进去的意思,只能拍拍屁股去找段七,将一路收集的情报记录在卷后封存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才将密案按顺序放进书架,便听身侧有人问话。一转头,就见段七正望着他腰间,向来木然的脸上都现出几分震惊。
段九低头看了眼,发现是段飞送他的龙纹玉章。
“统领送的。”
段飞在北夷做卧底时,行动不便,因而调兵遣将等事便落在段九头上。为了方便他联络信使,段飞将自己的亲印交给了他,见印如见人。
后来也不知出于私心还是什么,段九一直没还回去,段飞大抵也忘了此事,这东西便一直挂在他身上。
“怎么了吗。”段九抚了抚玉章。
段七皱着眉头:“没什么。”
又顿了顿,“既然统领送了你,你就要好好待他,不要辜负他期望。”说完便走了。
段九一脸莫名其妙。
这反应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的样子,一个亲印罢了,难道还内藏玄机?
段九留了个心眼,等他离开后翻了翻关于段飞的卷宗,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倒是对段飞生平履历和功勋伟绩的了解更上一层楼了。
处理完琐事,段九去冷宫找到小十六。
小暗卫正托腮正坐在门外青石阶上,旁边坐着同样愁眉苦脸的王典。两人一起唉声叹气。
段九落下去踢了踢他屁股:“四殿下人呢?情况如何了,你怎么蹲外面呢。”
段钺不高兴踹开他:“十二哥不让我进去,说我耽误他治疗,我帮他擦汗怎么就耽搁了。”
段九一想起段十二那个闷骚,登时乐了:“他说的没错啊,被你摸他能没反应吗。”
段钺没理清楚:“什么?什么反应?”
段九大笑两声,骂他蠢蛋,就是不告诉他实情。
段钺气得不理他,坐一旁生闷气。
没一会,门开了,段十二边擦手上的血边走出来:“可以进去了。”
段钺一个激灵跳起来:“怎样,蛊取出来了么?”
“迟了,深入心脉,没救了。”
段钺心脏骤缩,正要扑进去嚎啕大哭。
结果就听段十二慢吞吞道:“不过人没事。”
段钺眼泪又憋了回去:“有话能不能说一次性说完。”
段十二收起巾帕,看他一眼,还是不紧不慢的:“不能。”
“......”段钺不想跟他说话,冲进去照顾靖王了。
段九轻骂一声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负手送段十二到门口,边走边道:“你可以死心了。北夷一行,十六几乎将命都送给了四殿下,他对四殿下情根深种,不会再回头了。”
段十二头也不抬。“我本就没那个意思,你想太多了。”
“最好是你说的那样。”否则不就太可怜了么。
段九摇摇头,说起正事:“四殿下到底中的什么蛊?”
段十二犹疑片刻。“我不确定,古籍上说这东西早已失传了。”
段九立刻就想到段十六的身世,眸光一闪:“是不是和琅琊云氏有关?”
段十二愣了愣:“......是。你怎么晓得?”
段九摸摸下巴自言自语:“那就有意思了,小十六的身世,统领似乎是知情的,为何不告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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