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尚未复明,正摸索着起身。
“四哥。”六皇子扶住他,并未察觉异样,“恭喜你得偿所愿。”
靖王循声,定定转眸,拂了他的手:“你也是。”
六皇子叹息:“四哥......是在怪我么。”
若不是他横插一脚,破坏了四哥的计划,他今日也不会被平白套上一个煞星的称呼。
“不。”靖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往日性子太淡,能多为自己考虑,是好事。”
顿了顿又道:“不过,庄稚吟不可相与,离她远些。”说完便拂了袖离去。
段钺觉得两位皇子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回程时,靖王独自骑马离去,六皇子和九皇子共乘一车,段钺和段十二随行。
半路九皇子肚子饿,哭闹不休。
六皇子把段钺叫了进来。
虽然段钺也不知道九皇子哭,为什么非得叫他一个暗卫哄,但还是乖乖遵命把九皇子抱起来,低声哄:“殿下乖,很快回宫就可以吃牛乳糕了。”
九皇子见到是他,小肩膀狠狠抖了下,脸都白了。
“十六,别、别杀,舟舟不哭啦......不敢哭啦......”
说着抽抽搭搭用小拳头擦掉眼泪,忍着不敢啜泣。
段钺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因为自己当着九皇子的面,杀了他的小马驹,把小孩吓到了。
他心底歉疚,踌躇片刻,才问六皇子:“殿下,奴才先前在市井买了些小零嘴,可以喂给九殿下填填肚子么?”
擅自给皇子喂食在宫里是大忌,严重些会砍头。
但六皇子不在意这些俗礼,点点头。
段钺将自己放在口袋里珍藏多日的亲嘴烧拿了出来,依依不舍撕开,递到九皇子嘴边。
九皇子一开始害怕,不敢吃。
但嘴边的味道太香了,以至于他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战战兢兢抬头盯段钺。
“给、给舟舟吃吗?”
段钺心痛点头。
“舟舟吃了,十六会杀吗?”
“不杀,殿下。”段钺摸摸他的头,“十六发誓,永远也不伤害九殿下。”
九皇子眸中迸出光亮,开心地抱住他脖颈,软软的粉嫩的唇,在他脸上印了个大大口水印。
“喜欢十六!”
段钺眼底忍不住泄露一丝笑意。
不多,但很好地被六皇子捕捉到了。
六皇子垂眸扫了眼他手里熟悉的花花绿绿包装袋,嗓音还是淡淡的:“这小食倒是新奇,从前似乎未曾见过,你从何处买的?”
段钺眼神飘了下,面不改色:“记不清了,街市上随手买的。”
“哦。”六皇子拖长了声音,没什么表示。
段钺总觉得他目光有点意味深长,心底惴惴的,又掏出一包递给他,心在滴血:“刘殿下,尝尝吗?”
六皇子见他一脸肉痛,忍不住轻笑了声。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段钺心里大松口气,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听见怀里的小孩“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九皇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手里的亲嘴烧,口水都流出嘴角了。
“十六,舟舟、舟舟,还想吃。”
六皇子道:“舟舟听话,不能吃多,会肚子疼,还给十六。”
九皇子小嘴一撇,顿时快哭了。
段钺手忙脚乱把亲嘴烧塞进他小荷包里:“那殿下留着,明天再吃,好不好。”
九皇子又破涕为笑,鼻涕泡泡呼咻呼咻:“谢谢十六!”
段钺松口气,把小孩哄睡着了,轻轻柔柔放进小篮子里,拿小被褥盖好。
六皇子看他动作,忽然道:“其实你不做暗卫,也挺好。”
段钺惊悚地抬头:“殿下!?”
“别紧张。”六皇子安抚他,“我并无怀疑你的意思。”
段钺心都吓出嗓子眼了,他一个暗卫,却被主子说不做暗卫比较好,那意思不就是嫌弃他,他还能有活路吗?
“我知道你想跟在四哥身边。”
“......”
段钺好不容易把吓出来的心脏安回去,又被他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地。
“殿下,奴才不敢......”
“你别怕。”六皇子将他拉起身,病弱苍白的面孔淡然温和。
“放心,过一段时日,我会想办法将你还回去。”
“殿下,奴才是真心想追随你。”
“但我无法庇护你。”六殿下叹气,“你本就是我从四哥那儿抢走的,若没有神兽,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你。”
说到白孔雀,段钺迟疑片刻。
“殿下,和庄贵妃结盟了?”
六殿下想了想,摇头:“也不算,那白孔雀,实则是四哥准备的。”
段钺瞳孔缩了缩:“他被暗算了?”
“不错,你大概不晓得,那白孔雀尾翎上,原本写着的神谕,其实是庄贵妃偷情一事。四哥意欲对付她,可惜,半路被东厂截了胡。”
段钺脑瓜子里嗡嗡的。
也就是说,靖王来此之前,其实已有准备,但没想到东厂花了大代价追杀他,计划才被打乱。
“庄贵妃有求于我,又答应将白孔雀作为报酬送我,我心中存了私情,尽管知晓对不住四哥,仍旧没拒绝。”
“只是我不曾想到她留了一手,不仅引得白孔雀暴动,还篡改尾羽字印,反而害了四哥,是我对不住他。”
六皇子说这话时,坦坦荡荡,并不遮掩。
段钺却恍然大悟,难怪靖王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在宴上却那么乖顺,都被蹬鼻子上脸了也没动手。
原来是被亲兄弟插刀了, 不敢妄动伤他。
他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六皇子垂眸看他:“我告知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莫惹怒四哥,他并非你口中废物,不过有所顾忌罢了。”
段钺默了许久:“奴才知错。”
六皇子拍拍他肩膀:“你没错,只是我不愿你被四哥所伤,段十六,护好自己。”
段钺满心复杂,掀帘出马车。
段十二慢悠悠扫来一眼:“十六,你越来越像我娘了,磨磨唧唧,啰啰嗦嗦。”
段钺蹬他一脚:“叫爹。”
段十二躲开了,笑笑没计较,转而道:“你最近小心些。”
“怎么。”
“我听炼丹房的小太监说,陛下有意以你为药引,炼制长生丹。”他神色有些怅惘,“从前陛下不动你,不过是因为长生丹遥遥无期,如今白孔雀已现身,炼丹几率足足高了几倍,你觉得陛下,还能忍得住不动你么?”
段钺心头一紧。
来了,和前世对上了。
段十二警告他之后,没过几日,便因出言不逊,被中承帝投进了丹炉。
段钺紧张地看他:“你这几日,守着九殿下,哪也不要去,更不要见陛下。”
段十二疑惑,而后道:“十六,你脑子进水了,我日日在司药局办事,每日都要向圣上禀告丹药炼制进度,如何避得开。”
段钺咬牙,回头看看马车,压低了声音:“那你就答应我,不可顶撞陛下,不得出言不逊,记得吗?”
段十二还想说什么,被他抓住了手,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先答应我。”
段十二迟疑片刻,颔首。
回宫之后,中承帝便立刻传召天师,询问白孔雀羽翎上的神谕。
天师给的答案和庄贵妃说的差不离。
神兽暴起,乃是因被六皇子半途抢夺,真正的天玄子,其实是七皇子。
又说段云初天煞孤星,命中带劫,久留皇宫,帝星必出凶事。
中承帝沉默片刻,问:“如何破局?”
“以四殿下之血,亲书佛经九百九十卷,可缓凶兆。但天意难违,陛下若想彻底避开此兆,只得将四殿下赶出宫,封王立府,彻底绝了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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