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他留宿时的洗漱用品还留着,路昭自己取出来,飞快洗脸刷牙,换上方先生穿旧的单衣单裤,就去次卧睡觉。
然而他走出二楼的客用卫生间,就看见书房还亮着灯,灯光从房门洒出来,落在黑魆魆的走廊上。
路昭便走过去,站在书房门口敲敲门:“方先生,您还不休息吗?快要十二点了。”
屋里,坐在书桌前的方曜抬起头来,看见门口的路昭,微微一愣。
路昭身上穿的是自己拿给他的旧衣裤,大了许多,挂在身上晃晃荡荡的,但仍能看出衣服下的身形。
可是,他看到这个画面时,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像小孩穿大人衣服,而是有几分不自在——因为,路昭已经完全长开了。
他来这里工作一年多了,方曜好像今天才发现,这个小朋友长高长大了很多,原先干瘦的身板充盈起来,终于有了成年雌虫应有的线条,脸上的五官也清晰不少,是个秀气温柔的长相。
这样柔和长相的雌虫,在传统审美里是标准的美人,现在虽然审美多元化,但古典美人依然很受欢迎。
然而,在平民百姓里,这种长相是极少见的。
方曜不禁问了一句:“你父母是旧贵族么?”
路昭一愣,呆在原地。
旧贵族,特指帝国时期压迫剥削平民百姓,建国后被打倒的贵族。
旧贵族的身份并不光彩,不少地区直到现在依然对旧贵族十分仇视。如果哪个小虫崽在学校里说自己是旧贵族的后代,那其他同学都不会愿意和他玩的。
即便像白淑家那样有人相助,慢慢爬了起来,但依然只能做做生意,无法从政。所以,白淑那样急切地物色如意郎君,可能也是想借助婚姻,突破这个束缚着整个家族的身份桎梏。
方曜问完,便意识到自己的逾越,摇摇头:“当我没问过吧。你不要放在心上。”
路昭抿了抿嘴,说:“我父母在帝国时期,确实是贵族。他们从北方逃到南方,但还是被抓了,所有家产都充公,又在乡下劳动改造了二十年,才搬到县城里,母亲找了份工厂文员的工作。”
“但是,因为我上头的两个哥哥,在内战时期是帝国军队的军官,后来跟着南方政府逃往海外,所以每年都有街道办的人来问话,问我们是不是和海外有联系,教育我们不要做间谍。”
“可能是因为这个,这么多年,我母亲一直是文员,从来都没有晋升过。”
他说完,屋里一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方曜才开口:“抱歉,我不该多问。”
路昭摇摇头:“没关系。您、您是我的老师,也是朋友,您知道这些也没关系。”
方曜看着他,认真道:“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路昭腼腆地笑了笑:“也不算什么秘密啦。不过,我敢对您讲出来,也是因为我知道,您不会随意谈论别人的事情。”
他抓抓脑袋:“那我就去休息了。方先生您也早点休息。”
方曜点点头:“晚安。”
路昭去了次卧,小胖崽早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不知道做了什么梦,两只小肉手攥得紧紧的,搁在小脑袋旁边。
路昭掀开被子爬上床,戳了戳小胖崽肉嘟嘟的脸蛋。
睡梦中的方恒一无所知,吧唧吧唧小嘴。
路昭笑了笑,在他身旁躺下,拉上被子睡觉。
被褥柔软蓬松,比他寝室的小床铺睡起来舒服多了,路昭埋在枕头里,很快陷入了沉睡。
一夜好眠。
第二天,路昭准时六点醒来,起床去客用卫生间洗漱,准备下楼锻炼。
可就在他洗脸时,他听见主卧房门打开的声音,探头一看,方先生竟然已经穿上宽松的衣裤,走下楼去。
路昭惊讶道:“方先生,您这么早就起床了?”
方曜闻言回头:“你也起得很早。”
路昭拿毛巾把脸擦干:“可是我昨晚先睡了两小时,十二点左右就去床上了。您是什么时候休息的?”
方曜:“两点。”
路昭:“……”
他瞪大了眼睛:“您每天都睡这么晚?然后每天六点起床?”
方曜往楼下走,不甚在意:“有时早,有时晚。”
路昭赶紧把毛巾挂好,追着他下楼:“这样不行!睡不好觉,白天怎么会有精神?”
方曜下楼走到玄关,换上路昭给他做的新布鞋,推开屋门走出去:“我成年之后,一直都是每天睡五六个小时,精神挺好。”
他回头看了看路昭:“你是小朋友,多睡觉可以长身体。我这个年纪,没有那么多觉了。”
路昭好气又好笑:“您什么年纪啊,三十八岁不是人生刚开始的年纪吗?”
第49章
方曜走到花园中,先热身,然后做基础体能训练。
“这个年纪不算大,但和你们这些小朋友比不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简单拉伸,然后从俯卧撑开始。
路昭就在他身旁,先跳了一会儿广播体操,不一会儿就微微出汗,他停下来休息,看见方先生的俯卧撑还没停,不禁问:“您不休息一会儿吗?”
方曜摇摇头。
路昭便也跟着他在一旁做俯卧撑。
他的体格不算很好,但好歹是雌虫,再加上常年劳动,臂力不错,轻轻松松也做了三百个俯卧撑,又跟着做了好一会儿卷腹。
锻炼了半小时,方曜停下来休息,路昭便去屋里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
“谢谢。”方曜一手接过水杯,一边喝,一边拿另只手擦擦额上的汗,将汗湿的额发随意往后一拨,露出光洁的额头。
路昭登时被这无遮掩的美貌击中,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方曜无意瞥见,略一挑眉:“怎么了?”
路昭连忙掩饰地喝了一大口水,而后小声说:“您露出额头很精神,为什么平时都不打理一下头发呢?”
方曜说:“上班没有发型要求。”
路昭:“……”
“再说了,有这个时间打理自己,我不如多睡会儿觉。”方曜补充道。
路昭竟然无言以对。
方曜喝完一杯水,又接着去锻炼,一直到七点半,他才上楼去洗澡换衣服,然后下楼到家门口的邮箱取今早的报纸,回到客厅看报。
这就是每天早上路昭来时,看见的场景。
不过以前他只是猜到方先生会早起锻炼,并不知道他起得和自己一样早,也不知道他每天睡得那样晚。
看来研究所的工作也不好干,看看书、写写论文、做做研究,并不是像方先生嘴上说的那样轻松。
路昭七点就结束锻炼,在高压锅里煮上粥,再上楼去客用卫生间冲了个澡,草草把头发擦得半干,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开始打扫卫生,然后把小胖崽叫醒,抱着他洗漱,再去楼下吃饭。
进入秋季,小宝宝总有些睡不醒。胖崽被他放在专属座椅里,仍有些睡眼惺忪,半梦半醒地握着勺子,把放凉了些的瘦肉粥往嘴里送。
“对了,这个周末,行知说请你吃饭。”方曜说。
“啊?”路昭呆了一会儿,连喝粥的勺子都停了下来,“徐先生请我吃饭?”
他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是他口误说错了,应该是请您吃饭?”
方曜夹起自己盘子里的煎蛋,咬了一口:“不是口误,他说有事情请教你。”
路昭抓抓脑袋:“徐先生有什么可请教我的……”
方曜点醒了他:“也许是关于你的同学宋悦,行知不是在追求他么?”
路昭:“……”
他有些尴尬:“您知道这件事啦。”
方曜:“如果他能成功,也是好事一桩。”
路昭瞅了他一眼:“可是徐先生比宋悦大了十八岁,您、您觉得这样没问题吗?”
方曜将煎蛋吃完,又喝了一口瘦肉粥:“老牛吃嫩草。只要草自己愿意,没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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