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城南确认夫人还有气,当即红着眼睛哭了出来。
“李县令稍待,我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当然也惊动了包公,黎望本来准备吃过午饭就走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倒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就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黎望拢着大氅刚走到院门口呢,就看到了院门口边蹲着的李县令,那模样,就跟失了魂似的。
“李县令,怎么不进去啊?”
李城南听到有些陌生的声音,抬头就看到青年关切的眼神,他认得这人,这般的好样貌,很难叫人不记得。
“你是姓黎,对吗?”
“是,小生黎望,拜见李县令。”
李城南见青年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忽然发问:“黎公子,你觉得本官做官,是不是很失败?”
……你失败不失败,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为什么要说出来为难小生呢。
第233章 宅心
平心而论,通许县令李城南比黎望预期中的要好很多很多。
但做官并不能只凭人品才学,太善良纯粹的人,并不适合官场。刚才在公堂之上,黎望就有发现看到,这李县令在四人上铡刑时,脸上竟然有不忍和恐惧。
人恐惧死亡,此为本性,但作为一方父母官,实在没必要去怜悯施暴者的性命。
但他和李县令又不相熟,交浅言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李县令何出此言?大人的政绩,自有朝廷吏部官员审核,小生一介书生,怎好评判大人功过?”
李城南却是眼睛发红,情绪正处于崩溃边缘:“是啊,我为什么会这么失败?办案办不明白,家事也处理不好,我何须吏部官员审核啊,我连我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了!”
夫人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为什么就不相信他说的话呢!
即便已经知道夫人被救回来了,李城南的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若不是……若不是他回去看了一眼,他此刻已经与夫人天人永隔了。
“为何会过不了?”
就在李城南深陷自怨自艾之际,一把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这天底下的官员,尸位素餐者比比皆是,他们都能夜夜酣睡,为何李大人不能?”
“做人讲的是一个问心无愧,做官想来亦是如此,难道李大人做官,是问心有愧吗?”
问心有愧吗?
也许是这把声音很从容,李城南下意识地问自己,但……没有答案。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好官了,从前他一直觉得只要一心为民、不贪不偏,便已是一个好官了。
李城南自问已经尽心竭力去做到这一点,可是到头来,他却还是一败涂地。
于私,他没有及时发现夫人的秘密,以致如今叫夫人要为了他的官位寻死,于公,他枉拿朝廷俸禄,却叫那念奴娇此等魔窟盘踞在通许县数年。
“那些被念奴娇迫害的少女,倘若本官早些察觉,也不会叫她们受此等苦楚了。”过了半晌,李城南才哑着嗓子开口。
这李县令的道德自我约束感真的好强。
“李大人宅心仁厚,小生佩服。”黎望已经有些站不住了,早知道刚才就该头也不抬地进门,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叫人头疼。
仁心仁厚啊,这四个字李城南听得可太多了,他读书时,老师和同窗会这般评价他,等他进士及第、入朝为官,夫人和上峰亦是如此评价他,现下这位黎公子,也提起了这四个字,李城南却觉得这四个字,更像是嘲讽一般。
宅心仁厚,必是百姓之福,以前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可是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去相信什么了。
李城南已经心生颓志,他想等夫人醒来后,就将案情如实禀告包大人,然后辞官带夫人回家乡去。
他或许,真的不适合做官。
可是他数十年寒窗苦读,心中到底不甘,夫人恐怕也是知道他不够坚定,才会选择自缢成全他的官途。
“你说,宅心仁厚,到底好不好?”
这是什么废话问题?黎望忍不住扶额,像是李城南这般性格的官员,若在他爹手底下讨生活,恐怕第一天就会被老头子训到哭出来。
“李大人,何出此言?宅心仁厚,自然是好的,否则为何会被人推崇呢?”黎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却又道,“大人想问的,是不是为官者宅心仁厚好不好?”
一语中的,李城南只觉得自己对上这双眼睛,像是无所遁形一般。
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为官者,亦是人,宅心仁厚,为何不可?”黎望干脆破罐破摔开口,“但公是公,私是私,如果为官者带入太多的个人情绪,就会干扰办案的公平,大人你觉得呢?”
世人都称颂包公为官铁面无私,公正公允,便是因其只尊律法、不谈人情,万事以证据为先。
可是抛开公事公办,包公私底下也是个能开玩笑之人,遇上可怜事,也会向人伸出援手,你敢说包公不宅心仁厚吗?
李城南一愣,然后忽然感叹道:“公子若是为官,必然是个好官。”
……那可不见得,他爹还说他会做个弄权枉上的佞臣呢。
正是这时,里面传来丫鬟匆忙的脚步声,只听得人喜道:“老爷,夫人醒了!”
李城南一听夫人醒了,当即站起来往里面跑,连鞋子跑掉了都不在乎,只快步往前去。
黎望看着石子路上那只孤零零的皂靴,一时陷入了沉默。
“我说黎知常,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呢?吹冷风啊?你是嫌你自己身体太康健是不是?”五爷见朋友愣在院子里,连喊话都听不见,只得无奈地上前扯着朋友往屋内走。
“没事,只是稍微想点事情。”
白玉堂不明白:“什么事情?竟也能叫你难住?”
“唔,大概是医者不自医,方才李大人还夸我以后会是个好官,小生觉得,恐怕是悬了。”黎望非常坦白道,语气居然还有些活泼。
怎么忽然谈上这个话题了?五爷递了一杯热水过去,见人接了才道:“他自己官都当不好,你跟他掰扯什么呢?他要是个能扛事的,何须包大人出马啊。”
在五爷看来,通许县这案子,实在称不上复杂,要搁黎知常手底下,绝对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自己就能轻松解决了。
而且,自己枕边人的事情都搞不清楚,五爷觉得也是没谁了。
“哦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朱丽儿口中杀害她父亲朱耿白的凶手张银花,就是李城南的夫人,你说这事巧不巧!”五爷止不住惊叹道,“难怪当初周青柏遍查死因不获时,她会夜半惊梦告诉李城南去查周青柏的颅顶了,合着是自己也这么杀过一次人啊。”
黎望:……好家伙,难怪那李城南方才要颓成这样了。
“杀人动机是什么?”
“报父仇。”五爷将听来的案情转述,然后道,“这朱耿白和单柏芳当真不是东西,这朱耿白死了,单柏芳可还活着,倘若此人还在京中,我必要将他送到开封府判刑。”
“哇,可喜可贺啊,五爷终于知道官府的威力了!”黎望还以为,五爷是准备提刀去千里追杀单柏芳了呢,不砍掉人头颅不回京那种。
“你少阴阳怪气地挖苦五爷!小心五爷去叶老头那里告状,就说黎知常不听话,又跟人动武了!”白玉堂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而且还连战师徒两人!”
……何必要这么互相伤害呢。
黎某人立刻端出了杀手锏:“小生也觉得最近身体不大爽利,应是提不起勺子做菜了。”
这话一出,气得五爷直接把送出去的热水夺回:“要喝自己倒去!”
好心没好报,这朋友真是白担心了。
当然了,五爷这杯子夺的劲可不大,黎某人随随便便就又抢了回来,并且一口干了,如此才又说话:“杀人犯法,天经地义,但若是事出有因,包公也不会判那张银花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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