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放下笔,敛了衣袖道:“你二人当日行为欠妥,却出于忠义,此心甚好,不过听你描述之语,他于你当有相救之恩,明日前去,多备些礼罢。”
“父亲说的是。”
第二日,晏崇让就带着礼去黎家赴宴,然后就发现……这宴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满汴京都知道,他亲爹最喜欢邀人过府吃酒作词,只要是休沐日,他家里的宴飨就没停过,他从小出入大大小小的宴饮诗会,就没见过……这么实在淳朴的宴飨。
就真的只是单纯吃一顿饭,果然黎知常不是寻常人。
若是其他人,晏崇让还会觉得奇怪,但既是黎家大郎,倒还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就是这……烤鱼的滋味,未免香得过于霸道了些吧。
没听说黎家庖厨能力非常啊。
“晏兄,你可来了,快入席吧,今日也算是全鱼宴。”
晏崇让带着狐疑在仆人的引导下坐好,如此才发现对面竟坐的是开封府的展护卫,再看旁边坐的白衣人,生得当真是毓秀钟灵啊,一派江南风流人物模样。
几人各通过姓名就算作认识了,都是年轻人,即便五爷性格过于出挑了点,但也是其乐融融。
晏崇让尝过这烤鱼,就开始大赞黎家庖厨,恨不得作词一首,赋十一月黎家大郎午宴,然后被五爷一句戳破气氛。
“什么黎家的庖厨啊,这可是五爷差点儿没磨破嘴皮子才请他出的手!可不容易呢,今早天蒙蒙亮就去西水门买的鱼,我可得多吃一条。”相较于酱香浓郁盖过了鱼味的烤鱼,五爷明显更偏爱这道酸口的烫鱼片,不得不说黎知常这刀工没得挑,配上这蜀中特产的梨檬子,这鲜鱼的口感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什么?竟是黎兄下的厨?”这黎大人知道吗?
晏崇让赞叹的表情卡在脸上,五爷见此,自忍不住添油加醋:“这你们世家公子定不知晓,他啊,可是江湖上最传奇的厨子,一道药膳羹,能让人排上半年的队,还不知能不能买上,是不是够传奇?”
这话气得黎望拿茶杯砸人:“吃鱼还堵不上你的嘴,再说半个字,以后吃鱼免谈。”
五爷当即没声了,展昭见此,忙又起了新话题:“天下第一庄的裴老庄主要做整寿,黎兄可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 白吱吱:可恶,黎知常嘴巴这么毒,居然做的鱼这么好吃,这不科学!【惊叹.jpg】
第31章 割破
十五年前,金头太岁甘豹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当初他尚有一二仇家,是在天下第一庄的调停下才成功洗手,展昭正是知道这一层,才会开口相询。
黎望听到,当即一喜:“展兄也要去吗?”
展昭便说自己还在行走江湖时,曾经身受重伤得天下第一庄裴老庄主相救,且与少庄主裴慕文是莫逆之交,老早就同包大人告了假,毕竟这次是老庄主七十大寿兼封刀大典,他就是爬都得爬去。
“裴老庄主竟这么早就封刀了?”黎望还真没听说这个。
“不错,慕文兄与我同岁,今年已经二十有八,将近而立之年,他文采武功皆是冠绝江湖,待他从安邑府赈灾回来,便能接手金刀,执掌裴家庄。”展昭显然跟裴家庄的关系非常好,就连少庄主裴慕文的去向都非常清楚。
白玉堂与裴家庄没有旧,可他也听过天下第一庄的名头,既是前后两代庄主的交接,他听着就来了兴致:“素闻这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为人冷峻自持,英俊倜傥,五爷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俊朗。”
……五爷你的关注点果然跟别人与众不同。
倒是晏崇让,竟也知道裴家庄:“三位说的可是那侠义无双的裴家庄?”
“崇让兄竟也听过?”因展昭认识晏家二公子,故而如此称呼晏崇让。
“我母亲娘家的舅舅曾得裴家庄帮助,有回去探亲,听过一耳朵,心想这般磊落通透的家族,竟于坊间并无什么声名,真真是低调处世。”
展昭便情不自禁地点头道:“不错,裴家庄一向淡泊名利,若非江湖朋友惦记,恐怕连发名帖都懒的。”
于是这场小宴在融洽的气氛中结束,当然晏四公子离开黎府时,手里还提着个装蜜饯糕饼的食盒,实在无怪他连吃带拿,毕竟这滋味真的太好了,就是比城中的陈家糕饼都不差,甚至吃上去还有股怡然味道,可真真是戳中了他的喜爱。
哎,黎大郎果非常人也。
因为过于爱惜,晏崇让拒绝了随从替他拿食盒,然后回去后还特意绕开了花厅,谁知道竟在后头的凉亭又碰上了作画的父亲。
晏殊轻轻嗅了嗅,便问儿子:“你手里拿的什么,味道竟如此香甜?”
晏崇让只得将食盒递上去,然后理所当然的就……一去不回了。
“这松糕,竟如此宣软绵密,细细一品,犹如那新雪初踏一般,甜而不腻,香而不夺人,回甘竟还有几分余响,无怪你藏得这般严实了。”晏殊笑着调侃儿子,毕竟他生了七个儿子,就这四子同他一般嗜甜。
“黎兄说这糕饼,没有放一滴水,只用蛋和面,很是耗损力气,就这一点儿,父亲可给儿子留两口吧。”
晏殊:……黎家养儿真的任性。
*
未过几日,官家就下了对陈世美的处罚旨意,替其遮掩身份的官员一撸到底不说,更是抓出了不少国之蛀虫,显然官家也在借此清理官场乱象,推行新政。
当然这些,乐平公主是看不到的,她既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也对这些毫无兴趣,她只知道自己的驸马被判了死刑,不日即将行刑。
更甚至判的是“冒领功名、欺瞒皇家”的死罪,那该死的秦香莲竟还得了节妇表彰,不仅有个六品安人的抚恤,朝廷还出钱送他们母子三人回乡安置,简直可恶至极。
她气得在紫樨宫大闹,砸得满地都是碎瓷片,但即便如此,她还觉得不够解气:“皇兄竟为何偏袒一外人,如此旨意下去,本宫还有什么脸面在外行走!本宫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为何这般心狠!”
“公主慎言,还请公主慎言。”宫人瞬间跪了满地,有些甚至还跪在碎瓷片上。
乐平公主听了,却只恼这些宫人不够机灵,刚要喊魏明去哪了,便见皇兄从外头款步而来。她心中气急,自然拿乔,打从出生起,她要什么没有,这次被落了这么大的脸面,她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怎么,连礼都不会行了?”
乐平公主自扭过身生闷气,反正就是得皇兄赔不是她才勉强愿意给个好脸色。
赵祯虽然是个好脾气的皇帝,但绝不是真的没有脾气,他这皇妹真是被宠的太过,当初太后怕教得她过于强势心计不好找婆家,如今看来,还不如懂点事,也好过这个年纪,还在发小孩子脾气。
“魏明,已经下狱了。”赵祯轻描淡写地落下声音。
“什么?皇兄你怎么动臣妹身边的人!他从小照顾臣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抓他作甚?”
官家绕过满地瓷片上座,看乐平这幅模样,若不是亲妹妹,他真想不管算了:“当初若非这魏明胆大包天撺掇那陈世美欺上瞒下,你焉会嫁这么个人!”
乐平公主一听,完全惊了,这些竟全是魏明的主意?
“可……可他也是臣妹的身边人,就算是处罚,也该是臣妹来啊。”乐平公主想起当初对陈世美的喜爱,魏明应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才出此下策,故而便想保人一命。
“你来?这是朝廷重案,你还想私下放了他不成吗?”官家气得直想骂人,更恼的是,乐平公主这回是真怀有身孕,他连骂都得轻点,真是气人。
乐平公主虽未答,但她脸上已写了答案。
官家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就要心梗,故而站起来道:“你既怀有身孕,留不留全由你自己做主,至于那陈世美和魏明,你不用再求情。”
乐平公主只觉得皇兄好狠的心,在宫中哭得好大声,然而等她哭晕过去再次醒来,竟得知了驸马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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