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哪个都不太乐观。
事故已经造成了,两个交警正在往这边赶,后面有车辆追了上来,堵成了一串儿。刘曦还在电话那边“喂,喂”地喊着,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些顾长霁都顾不上,他脑子全是蒙的,第一次这么无措。
在被交警吹着哨指挥着停在路边后,他挂了电话,看见靠在安全带的奥迪车门打开,车主走了出来,皱着眉看车的后半身,又慢慢抬起眼看他。
顾长霁咽了口唾沫。
他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刘曦说的那句话:回国一年就自己全款买了辆奥迪R8。
世界上还真的就有这么巧的事。
还是他印象里那个清冷又精致的人,只是眉目成熟了,身材又拔高了些,曾经喜欢披着的齐肩长发,现在整齐地梳在脑后扎了个小髻。
最大的区别是,现在的他还是可以用漂亮来形容,顾长霁却没法把他错认成女孩儿了。
交警让他交出驾驶证,看见他名字的时候就愣了一下。顾长霁的姨父就在交警大队,一块儿吃过几次酒的,连带下面的许多人都认识他。
这明显是认出了他。
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尽管还是按规矩扣了三分,但许多麻烦的步骤就免了。交警小弟给他们两个沟通了一下,然后留下他们自己交流赔偿事宜。
赔偿事宜。
换做是从前的顾长霁,哪会在意那么多,如果碰上这种情况,绝对是让对方把账户报上来,直接让秘书打人卡上去。
现在却做不来这么潇洒。
两个交警打完招呼走了,他的麻烦还没有解决。
贺彰慢条斯理地站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说:
“头盔摘了,聊聊修理费的事。”
……
“哥,你再说一下,要赔多少?”刘曦大声问。
“二十五万。”
“开玩笑吧?就他那个破奥迪,撞一下要赔二十五万?”
“有点严重,你那车冲劲太大……而且R系列车少,有些零件是进口的,还不见得马上就能修,”顾长霁回头看了一眼,贺彰就站4s店的门口盯着他,“照他的说法,车刚买两个月,第一次被撞都给我了,我意思意思出点精神损失费。”
刘曦啧啧感叹:“你要不要告诉他你的经济状况?”
“怎么可能!”顾长霁立刻跺脚,“撞了他的车就够让我丢人了!”
“那你就只能回家了,我这车也没上保险,”刘曦说,“你看……你妈一开口,我老爸连我零花都限制了,也不能马上给你拿二十万出来。哥哥,大丈夫还是要能屈能伸。”
顾长霁抬头望天:“不行。”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朋友,不然你打算怎么办?裸贷吗?”
“……”顾长霁说,“反正我死也不会先低头。”
五分钟后,顾长霁拨通家里的座机时,不是燕嫂接的,而是正在读高中的妹妹顾尔歆。
“哥,你快回来吧……”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妈妈她!妈妈她不好了!”
顾长霁本来以为是要去医院,结果却被告知要直接回家。
一路上他都处在两种纠结犹豫的状态里。
一方面他觉得这可能是他亲妈为了逼他回去想的苦肉计。因为实在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兵不厌诈。
另一方面他又确实担心有什么意外——因为吴英秀近来的种种表现都十分奇怪。他亲妈是个老狐狸,他妹妹却不会骗人。
他没有办法,只能先回去看看究竟。
车是现打的出租,贺彰坐在他旁边,冷冰冰的,像尊神像。
他提出要一起过来,顾长霁明白他是不放心,说:“我把车抵在这里。”
贺彰垂下眸子,扫了眼已然撞歪了头、能评个残废二级的老爷级机车,轻蔑道:“值几个钱,卖废铁能卖上五百块吗。”
“……”
他只好让这尊神跟了回家。
到家之后,顾长霁没心思管贺彰那么多,把他丢给了管家,抓住过来接应他的燕嫂就问:“我妈怎么了?”
“太太她……”
“到底怎么了!”
燕嫂:“……太太今天吃的东西有点少。”
那就是她心里还有气,顾长霁多多少少松懈了点,觉得八成是第一种可能性:“那我就先走了。”
燕嫂拦住他:“小姐和太太都在书房等着的。”
顾长霁一头雾水,又抱着两种犹豫不定的猜测,赶去了一楼的书房。
吴英秀确实是没他想的那么严重,就是面容上显了点憔悴,看见他的时候,还有点余怒未消的样子,撇过头去。
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顾长霁却觉得他亲妈这眼神也是分外伤人。
还是顾尔歆撒着娇把他们拉着坐到一起。
顾长霁一下就别扭得不行,故意抻着嗓子,让自己的语气变得阴阳怪气的:“老用这招,上次骗我说心口疼,这次又骗我说自己不行了?”
吴英秀冷冷一抬眉毛,看向顾尔歆:“你说我不行了?”
顾尔歆一点不心虚地说:“我说错了吗?我亲眼看见诊断书上写的,肺部有阴影。”
顾长霁怔住了,猛地回过头。
“患者名字写的是吴英秀,年龄又是50岁,总不能是同名同姓还同年同月同日生吧。”
吴英秀没做声。
“还是两个月前检查的,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们,连爸爸也不知道。”
吴英秀淡淡地说:“那儿都是些庸医,我早就这么觉得了。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
顾尔歆急了,抓着顾长霁胳膊晃:“哥,你看看!”
这下全都真相大白了。
为什么老妈这么着急让他结婚,为什么提前担心起了身后的事,为什么突然变得蛮不讲理。
顾长霁有点难受,一是作为儿子的愧疚,二是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羞耻心。
他坐不住了,要拉吴英秀起身:“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我们现在马上再去检查一次。”
吴英秀却甩开了他的手:“我不去,生死有命,真死了,我就安安静静死了!反正现在我和你断绝了关系,也不用操心你是不是要饿死街头,放心得很!”
这话把顾尔歆眼泪都给说了出来:“妈!”
顾长霁站在那儿,像是下定决心了,又像是冲动,脱口而出:“我答应结婚。”
吴英秀挑着眉毛,斜眼看着他。
“我答应结婚,但是你要先去医院检查身体,配合治疗。”
顾长霁承认自己到底斗不过他亲妈的,他甚至立刻有了对策,随便找个人,和他签个假婚协议,应付过去。
吴英秀:“不,我要看着你先结婚,我来挑人。”
顾长霁:“……………”
母子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顾长霁是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叹息道:“那先帮我还个债吧。”
吴英秀:“……”
贺彰坐在会客室和管家尬聊,喝茶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几天都过得莫名其妙的。
先是和继父有了些不愉快,再就是听了两天来自母亲的唠叨。
聊的吵的都是些老问题,主题往往逃不出他的性向。
从年初国内终于通过了同性婚姻法,他跟家里坦白取向开始,往常静如死水的家里骤然掀起了狂风大浪,时不时就要发作一回。
最近母亲更是担心起了他的终身大事,跟他商量找个靠谱的对象。
他说了声好。
母亲又跟他说,不要和继父计较,他听了不太高兴,便去工作了。
心情不爽,瘟神也来掺和一脚,今天被不长眼的毛头小子追了尾。
结果碰上的是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
这小子撞了他的车,先是唧唧歪歪和秘书打了电话,然后又一脸着急地说家里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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