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没有逃开,但仍然没有勇气承认那些是他写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一样煎熬,顾长霁盼着自己醒过来,却睁不开眼睛,不得不面对一切。
他没有逃开,注意力也无法集中,转身去看贺彰,却发现自己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头黑而直的头发,太漂亮了,格外地清晰显眼。
他想说话,张不开嘴。听到那些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念到“我觉得我和你有很多共通的地方”那句话时,在他们的身后,有个声音却钻了出来:“不要念了!”
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还含着一点愤怒。
顾长霁看见那个有着墨色长发的少年偏向了说话的源头,忽然着急了,想大喊,可他却动弹不了。
“是我写的,你们满意了吗?”
顾长霁似乎得到了解脱,心里却一阵一阵抽痛,仿佛失去了什么。
那个声音是谁?
是谁来着?
他越是觉得熟悉,就越想不起来,只能干着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慢慢地他感觉到,有个人打破了这个焦躁感。
那人拿了湿湿热热的帕子在给他擦汗,喊他的名字:“顾长霁,醒醒。”
他就这么醒了,看见了贺彰轻微绷着的,带了些紧张的脸。
“你梦见什么了?”贺彰问。
“没,”顾长霁喉咙嘶哑,嗓子眼冒了烟似的,“给我喝点水吧。”
贺彰倒了温热的白开水过来。顾长霁看见床脚摆了个推拉式的小桌子,上面铺了几张五线谱,还摆了个小台灯,不由得问:“几点了?”
“晚上九点,需要吃点东西?”
顾长霁摇摇头,他喝了热水,反而觉得身上冷,胃口也不好。
房间里恢复了静谧。
顾长霁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和贺彰之间有这么舒服的氛围,明明没有一个人说话,却仿佛各自有了默契,完全不会觉得尴尬。
他拿起手机,看见日期,算了一算,他和贺彰假结婚登记到现在,居然也有一个多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能改变多少东西啊,他还记得曾经逼迫自己和贺彰躺在一张床上的日子,现在却能和贺彰平常地相处了。
可怜人类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是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的。
到了十点半,贺彰抬起头来,见他是醒着的,以为自己打扰到了他睡觉。
于是站起身收拾了一下:“你接着睡吧,我先回房间。”
“哎——”
顾长霁喊住他,喊完了自己也觉得奇怪,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贺彰问。
顾长霁说不出口,他重新躺下,回想起刚才那点心思,恨不得把自己的脖子都拗断。
他刚刚居然想让贺彰多待一会儿。
这绝对是脑子烧坏了。
第19章
21
发烧这件事, 顾长霁没敢让吴英秀知道,不然又少不了一顿抱怨。
她现在配合治疗,约好了这周三的手术。虽是良性的小瘤子, 没有什么风险,全家人也还是捏了一把汗,不敢轻易放松。
顾长霁这回是自己亲自带了她去做的手术,在手术室外面守着,等医生通知家属可以探望了, 一颗心才彻底尘埃落定。
吴英秀刚动了刀子,人却很精神。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说话就已经中气十足了。她招呼了她那堆探病的老姐妹坐在一起, 叽叽喳喳地说着儿女的事。
“哎呀,我呀,现在也算是圆满了,”吴英秀感叹说, “现在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求上进, 等我以后入土了, 也能对老祖先们有个交待了。”
顾长霁听了这话直皱眉头。什么时候养了坏毛病, 成天把死啊活的挂在嘴边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有人问吴英秀, 她这个进门的男媳妇怎么样。吴英秀笑得合不拢嘴:“可厉害呢,你看我们家长霁结婚才多久,老实了不少。我说什么来着,结婚能收心,这不是假话。”
顾长霁装透明人, 削着苹果皮,也懒得反驳她。
人渐渐地散了,最后就剩下刘曦的妈妈还在,顾长霁帮刘曦偷听了会儿,大概内容是刘曦的老爹有意愿让刘曦回老家那边去,顺便相个从前就定下的娃娃亲。
顾长霁偷偷录了音发给刘曦,把这小伙子给听哭了。
“我娃娃亲定的不是你吗!怎么还能随随便便就把我许配给来路不明的野女人呢?唧唧哥!你不能抛弃我!”
顾长霁躲在卫生间里接的电话:“这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不如去贴个征婚启事,绝对有人踩破门槛要跟你形婚。”
刘曦:“那样她们爱的不就只有我的钱了吗?”
“不然人家还能爱你什么?”顾长霁说,“你撸管都没你打游戏的手速快。”
刘曦:“………”
他说完悄悄话出来,吴英秀已经一个人躺下了,脸上露出了疲惫的情态:“有什么话还要藏起来偷偷说啊,在和贺彰打电话?”
顾长霁嘟着嘴:“一口一个贺彰,谁是你儿子啊。”
“你们都结婚了,我还能厚此薄彼嘛?我是真的喜欢这孩子,稳重有担当。”
吴英秀心里美着呢,起身抓住他的手,“另外呀,还有件事,一月份,就是你外公的八十大寿,到时候你空出个一星期的时间来,咱们回舟山老家去,给你外公好好祝了寿,今年干脆就在老家过了年算了。”
顾长霁犹豫了。
外公不像外面的人想法这么豁达,思想有点传统的,当初听说他和男人结婚就是一百个不赞同,结婚的婚礼也没有来。
这次要是真的带贺彰回去,估计是个大麻烦。
外公疼女儿,不敢对吴英秀怎么样,但他们这些做小辈的,就免不了被挑毛病。
“这个……过年就还是回来吧,”只是一场合同婚姻,顾长霁也不想麻烦贺彰太多,“外公生日是没办法了,回家住几天就住几天吧。”
吴英秀不满地说:“什么叫没办法了?难道是你们外公生日不是你们爷爷奶奶的生日,就这么敷衍我的?”
顾长霁感觉到她一开始就有点没完没了,没有纠缠这件事,花言巧语地哄着她。好说歹说的,同意了种种不平等条约,吴英秀高兴了,才愿意去睡觉。
顾长霁靠着床沿,想起来吴英秀刚刚和那些人吹嘘的“琴瑟和鸣”,叹了口气。
还不知道明年离婚的时候吴英秀能是个什么态度。
现在她这么喜欢贺彰,到时候一伤心,肯定会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罪于贺彰。等之后到了公共场合,说不上阴阳怪气讽刺吧,但抱怨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对贺彰来说有点不公平。
顾长霁想,要么到时候,还是由他来当负心汉的角色,把贺彰甩了。这样顶多就被吴英秀臭骂一顿,她也无可奈何。
下午贺彰带着东西过来探望,见她睡着,就坐在床边剥橘子。
顾长霁说:“你还真自觉。”
贺彰伸手递了一瓣儿给他,示意他拿走。顾长霁以为他是要喂自己,脑子一抽张嘴过来接。
结果他嘴还没碰上呢,贺彰马上把橘子瓣抽走了,塞回自己嘴里。
顾长霁:“………”
“你幼稚不幼稚,现在小孩子都不玩这个了。”
“现在小孩子也没你这么容易上当。”
顾长霁刚要发作,想起来吴英秀还睡着,压低了声音说:“你给我等着。”
晚上贺伊人也过来,说要陪着守夜,吴英秀笑着说:“你可别抢了长霁的活,他本来想做这个的。”
“我才不想陪,”顾长霁说,“我妈晚上睡觉睡沉了,还喜欢打呼的。”
吴英秀笑着呸了他一句,拿手边的小果子砸他,被他接个正着。
贺伊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还是我陪着你吧,长霁毕竟是男人,没那么细心。”
“奇怪。”
顾长霁系上安全带,忽然听见这句话:“什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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