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如何变成我的母亲的,我没问过。反正要么是因为我,要么是因为周立群,要么是因为我外公外婆。”
“你的性格也是多变而不安分的。”茶倒进茶碗后凉得很快,裴延抿了口发现已经没几分温热。
茶几上手电筒发出的光白得有些晃眼,周达非微微挪开视线,裴延的这句话让他忽然有些明白今天的停电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怎么了啊,”周达非手肘撑着沙发背,往裴延身边靠了靠,“好端端的停什么电。”
“这你要去问电。”裴延看都不看周达非。
“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电怎么走的我还不清楚吗?”周达非翻了个白眼,“有什么意见你就直说,别大晚上没事找事。”
“你现在的脾气是越来越狠了啊,”裴延有些咬牙切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都不考虑一下后果。”
“我就是这种性格,”周达非下巴一抬,深色的眸子映着手电筒的白光,像湖水盛着一弯月,“跟我妈一样。”
裴延皱了下眉,没明白周达非的意思,“什么。”
“我妈妈为什么不再画画,是因为她要彻底告别过去的自己。她必须完整切割,才能让她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她需要的温婉样子。”
“我也一样。”周达非注视着裴延的眼睛,“老师,你可以控制我的自由,逼我去做你想让我做的事、以你想要的方式,甚至一个不高兴就想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折腾我,譬如把家里搞停电还不告诉我闸在哪里。”
“.........”
“我也可以装给你看——我已经装过不少回了。”周达非言语内容嚣张,语气却十分平和,“但装的东西就像纸糊的,只会越来越千疮百孔。”
“我会不服、会抗争、会在被你一次次打趴下服软后继续抗争——你很强,所以我承认,如果我们都无法妥协,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被扼杀。”
“你说什么?”裴延的语气瞬间冷得像寒冰,凉气袭人还发着抖,“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周达非却很平静,“我从前装过、也闹过,上次你逼我安排自我介绍,在公司里掐我的脖子...我像是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不得不服软示弱。”
“可我越来越觉得我做不到了,并且是越来越做不到。”
“那天从公司回来后,我只要看到你就想冲上去打架。我每次都尽量忍住、避开,可我知道这一架迟早会来。”
“.........”
“只是我没想到,”周达非像是觉得有一丝好笑,“这把意外的刀竟是你主动递给我的。”
裴延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他嘴唇抿得紧紧的,平得令人心惊胆战。
周达非终于要跟他撕破脸了,并且是在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时机。
“你不想拍电影了?”裴延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想。”周达非坦然道。
裴延冷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周达非的不自量力。
“但是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你也并不愿意真的扼杀我。”周达非伸出两指扯了下衣领,忽然半跪起来朝裴延猛的一下靠近。
裴延下意识要发火,周达非将将头一偏,在裴延茶渍未干的嘴角轻啜了下,“我不装了,你也别装了。”
周达非嗓音低哑,在黑暗中格外有诱惑性,“我,”
裴延却再次伸出手,在周达非的出乎意料中掐准了他的脖子。
他神色自若语气随意,丝毫看不出手上所用之力,“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
周达非觉得自己生理心理双重意义上无法呼吸,“我又不瞎。”
“你不是说爱情对你没有意义吗。”裴延松开了手,目光中却仍带着审视。
“所以你应该庆幸你还有些别的东西对我有意义。”周达非大言不惭道。
“.........”
世人永恒追寻光明,却将真相留给黑暗。
月是夜色公正无声的眼,注视着每一个人羞于怯于恐于惧于的角落。那里计不了对错也算不明是非,如泰山般压下的是人挣脱不开的欲望和情感,赤倮浓烈,以原始之力支配一切。
“停电了,可以做点儿对得起拉灯的事儿了。”
第67章 工作
入夜后湖畔的风渐渐冷了,吹进厅里凉意陡生。
“你把闸推上去,不然冰箱里冻着的东西都要坏了。”结束后周达非神志依旧清醒。他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摸黑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穿上后随意扣了两三粒扣子。
裴延从身后松松抱住周达非的腰,凑在他耳畔亲了下,“你怎么知道我是把闸拉下来了。”
周达非:“以你的物理水平,我觉得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
裴延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熟门熟路地从一个小而窄的偏柜里推上了电闸。
伴随着空调冰箱等一干电器通电时自动发出的开机声,这间旖旎缱绻之气尚未散去的客厅重新亮了起来,把见得见不得光的人事物乃至情感都照得一清二楚。
裴延正朝着沙发上周达非的方向,灯亮的瞬间本能地挪开了视线,片刻后才又状若无事地看了回去。
“你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裴延说。
周达非打了个哈欠,“我待会儿还要工作。”
“.........”
“距第三次围读不是还有阵子吗,”裴延看着疲惫却坚定的周达非,有一种微妙的不满,“有什么事明天再做也来得及的。”
“我还没有困到完全睁不开眼的状态——我甚至并不困,”周达非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那么今天安排的事就要做完。”
“你可以先去睡。”周达非又补充了句。
裴延撇了下嘴,这才不情不愿道,“我也还要工作。”
“.........”
“.........”
“.........”
洗完澡后,周达非把自己的电脑抱进了裴延的书房,裴延还强行替周达非拿了套枕头被子。
晚上十一点,连湖水都好像睡了。周达非盘腿坐在书房地板上,裴延则靠在另一边,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只是周达非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没一会儿便进入了状态。裴延今夜却罕见地有些心猿意马。他在键盘上随意敲了两下,问周达非,“你要不要喝点儿香槟。”
“喝酒容易困。”周达非头也不抬。
“哦,不过我今晚喝茶了。”裴延想了想,“你要喝咖啡吗。”
“.........”
“不用,这个点儿对我来说还不算熬夜。”周达非说,“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院最不缺的就是卷王之王和熬夜冠军。”
“即使不是期末,夜晚的通宵自习室里都不会特别空。”
裴延很少听周达非提起大学生活,有些怀疑,“你学金融有那么认真吗?”
“我当然不,”周达非嗤笑一声,“我都是做我自己的事,绝不浪费时间多看一个字的书。”
“.........”
“我听人说,你还是事必躬亲,什么都要自己管。”裴延边做自己手上的事,边跟周达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实这也是一种时间和精力的浪费。”
“《柠檬凉》里有什么你不满意的人吗。”
“没有。”周达非顿了顿,“除了编剧,但你又不让我改剧本。”
“我还是认为剧本是一部电影的根本,故事立不起来,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让你拍《柠檬凉》,我是想锻炼你作为导演的综合能力的,这整个过程你要自己走一遍才明白。”裴延这会儿也不再卖关子,“你现在就像一个严重偏科的学生,如果我允许你把自己擅长的科目权重无限加大,那么你其他落后科目的成绩就永远得不到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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