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非未说完,裴延猛的搂住他的腰按向自己。周达非向前一个趔趄,直直栽进裴延的怀里。
裴延眼神锐如鹰隼,直勾勾地盯着,像在侦查着什么。
而周达非坦荡毫无躲闪。
“你倒是很懂我啊,”裴延定定地看着周达非,“平时在片场,是不是偷偷从我这儿学了不少?”
“我干嘛要偷偷啊。”周达非撇撇嘴,“我喊你一声老师,你教我是天经地义的。”
天已经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影音室里倒是没感觉,是坐落在北温带的永夜。
裴延静静道,“那你叫我一声老师,我管你不也是天经地义的吗。我最后说一遍,离沈醉远一点。”
周达非一脸的不耐烦,“你不是要我离沈醉远一点,你是巴不得我离所有人都远远的,只不过沈醉不知道触动了你哪根幻觉的神经。”
“随便你怎么说吧。”裴延也懒得跟周达非掰扯,凑在他鼻尖处一刻温存。
周达非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裴延的呼吸渐渐重起来,他难耐地在周达非脸上嗅了下,
“上次我端着面条上去,你戴着耳机写剧本,听的是什么啊。”
“柴可夫斯基。”周达非说,“好像是Old French Song。”
“Old French Song,”裴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好。”
他转身在影音设备上操作了一下,舒缓清亮的钢琴曲从音响流出,顷刻盈满整个房间。
周达非自知荒唐已是无法避免,从容不迫地解开领口的第一粒扣子,“现在到我还债的时候了?”
裴延啪的一声关掉了室内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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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开场曲改编自Old French Song。
第23章 鬼节
影音室没有床,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
裴延顺手从沙发椅上薅了个靠垫垫在周达非腰下,结束后给他盖上了自己的外衣。
那首柴可夫斯基还在不疾不徐地循环播放,节奏舒缓而曲调悠扬。裴延隐约觉得有几分耳熟,它并不猛烈或锐利,每个音符却都有一种极度坚定而悲伤的浪漫。
室内弥漫着一股孟浪的气味儿,周达非躺着眼睛一翕一合,在一段缠绵而漫长的交融后睡去。裴延就坐在他身旁,心渐渐静了下来。
裴延其实从来没认为周达非能在电影上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才能。
周达非可能在金融系人士中算不错的,但对于裴延来说,他这点儿能耐还远远不够。
任何行当都是有门槛的,要达到专业乃至顶峰的水平需要外行难以想象的努力和坚持。
而这世上最不缺一腔无知热情、自诩怀才不遇的业余爱好者,裴延与人性之恶周旋已久,认为他们大多像婚后以真爱为名出轨的懦夫——只不过是找个借口寻求新鲜刺激和心理慰藉,以逃避日复一日、枯燥劳累的现实生活。
电影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连科班出身的都庸才如云,真让那些爱好者拿兴趣当工作,只怕是三个月都撑不下来。
没有谁会指望自己家的玩偶才华横溢。所以裴延也是这么看待周达非的。
至少从前是这样。
周达非还睡着,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醒。裴延忽然像权威教授猎奇去读本科毕业论文一样,有些好奇周达非每天偷偷摸摸瞎鼓捣的剧本是个什么玩意。
裴延没有关掉音乐,他趁着周达非熟睡之际去了储藏室。
周达非估计是压根没想到裴延还会有兴趣来看他的剧本,行李箱都没锁,稿纸大剌剌堆在一起。
裴延小心地翻开扫了几眼,入目第一印象是周达非的字很漂亮,笔锋只能是从小拿钢笔写硬笔书法练出来的。
就是锋锋利利写满一整页有些刺激视觉。大约是他字如其人,过分凌厉而鲜明。
裴延拿了几张单独折着放在上面的稿纸,展开具体看了看。
前几页是剧本,后面是还没画完的分镜。裴延阅读速度极快,一目十行地扫完了周达非的作品,大致清楚了他的风格。
立意深刻、形式含蓄、表达优美,主旨大多以悲剧为基调,美与丑交织,希望与绝望杂糅,是非常典型的文艺类型。
这种东西裴延也写过,在他十几二十岁的的时候。
并且他技艺娴熟写得很好,能够精准掌握照顾观众的尺度。到最后他想让人看懂就能看懂,不想让人看懂就看不懂,令学院里的教授叹为观止。
后来,裴延就快毕业了。他发现这种剧本除了彰显自己不为人懂还遭人嫉妒的艺术才华外毛用没有。
尤其是不能挣钱。
不能挣钱的艺术并非没有意义,但确实没有多大意义被分享出来。
电影行业看似自由,实际上条条框框比监狱还多。裴延最是看不上那些才华有限又眼高于顶、自诩清高还又想挣钱的酸文人。
他读书的时候不在乎别人骂自己故作高深,毕业后也不在乎别人诟病自己不够艺术。
“这帮废物懂个毛线呢?”裴延在心里傲慢地想,“去他妈的我就是要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反正我搞艺术的时候他们看不懂,我要赚钱的时候他们拦不住。”
裴延看起来严肃,实际上颇有几分喜欢捉弄人。他偶尔会在赚钱的行当里夹杂一点“私货”,看着没人能懂,心里十分舒畅。
譬如这次沈醉的角色。
裴延选沈醉来演的时候也不单纯是出于利益考量,沈醉是个真正的演员,裴延也想看看文艺片界追捧的“男神”到底有几斤几两。
沈醉并非没功力,但他或许是有杂念,又或许是心浮气躁,总归给文艺片“丢脸”了。
裴延从不会点破自己潜藏在表层之下的设定,他觉得艺术顶级的美是难以宣之于口的。
所以他不说,却又会对沈醉的表现感到不满,并由此想着文艺片也不过如此。
结果沈醉没懂,周达非倒是懂了,还一语道破懂得很彻底。
裴延眯着眼睛,眉头微拧,又看了一遍周达非写的剧本。
这剧本尽管还不够成熟,但颇为不俗,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一看就是周达非这种心高气傲的小暴躁写出来的。
联想到周达非对沈醉角色的理解,裴延惊讶之余有一丝微妙的骄傲。
看见没,我裴延养的一个小玩偶都比那帮废物更懂电影。
只是裴延现在一时也说不清周达非的“懂”是源于对戏剧有着别样的领悟力,还是仅仅因为对自己足够了解。
这两个解释听起来都挺舒服。裴延这才发现,他心底是希望有个自己看得上的人能懂自己、能有共鸣的——哪怕这个人不情不愿还总是骂人。
走廊上传来声音,周达非该是醒了。
裴延不慌不忙地把稿纸折好放回箱子里,走了出去。
周达非对电影的热爱让裴延感到安心,这说明周达非愈发地无法逃离自己的手掌心。
“饿了吗?”裴延问。
“有点儿,”周达非正准备下楼梯,听见裴延的声音才回头,又道,“我以为你下去了呢。”
“没有。”裴延露出了一个浅而真的笑,轻轻拉起周达非的手,“不早了,今天晚上别吃太多,明天早上我让人去给你买煎饼果子。”
“……”
“哦。”
周达非怀疑裴延可能因为过于有钱而丧失了对金钱的感知,误以为自己连个煎饼果子都买不起。
周达非今晚本打算不吃,一场“体力运动”后又有点饿。九点多了,厨房有包好的小馄饨,煮熟了放点榨菜,再洒上虾皮紫菜胡椒粉,鲜得很。
“在横店的戏没几天了。”裴延说。
“我知道,”周达非一口包了三个小馄饨,烫得和了几口气,“通告单上写了。”
“这附近有什么你想玩的吗?”裴延吃东西就优雅得多,每一勺都是适量的汤汁泡着一个馄饨,“想去哪儿可以自己转转。”
裴延的关怀突如其来,让周达非很意外,“你不是说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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