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夏儒森却喊住了他。
“《蓝天之下》是没有《左流》好。”夏儒森说话公正明理,“但是在你从前拿过的那些奖项中,历来竞争者不比你差的也不是没有。”
“.........”
裴延脚步一顿。
“这种事情总是会发生。它不好,但是它就是会发生。”夏儒森说。
“人们只有在被不公伤害时才会称其为不公,却在从不公中得利时称其为幸运。”夏儒森语气平静,像是对得奖与否都不甚在意,“之前我跟周达非说,尽管你很有天分,我却还是更看好他。”
“因为周达非身上有一股不屈不挠、主动吃亏的精神,而你——太过精明了。”
“.........”
“今天入场前,”裴延决定还是问一嘴,“你跟周达非说什么了?”
“我跟他说希望有一天也能在这里看见他。”夏儒森说。
裴延淡淡一笑,“那我跟你不一样。”
“我相信——或者说我知道,我有一天一定能在这里看见他。”
“当然,前提是银云奖到那一天还没倒闭。”
“.........”
第107章 我也投了《左流》2
裴延早上是坐银云奖配的车入场的,晚上他不想再坐那辆车回去,已经提前安排小刘把自己的车开来了。
从颁奖典礼的场地里出来,裴延在嘉宾停车场门口看见了周达非。
十二月的上海已经很冷,周达非手上的纸袋又变得空空荡荡了起来,想必他散场后又去洗手间穿上了毛衣和秋裤。
“怎么不进去?”裴延问。
“我又不是嘉宾,”周达非随意道,“进不去。”
裴延似乎有些不满。他打电话让小刘把车开出来,同时想着要不要找人提提意见。
“你不会打算找茬儿吧?”周达非发现裴延有些不对。
“没有。”裴延立刻否认,“只是这个停车场名义上所有人都可以用,只让嘉宾进...未免有些不尊重人。”
周达非轻笑了一声,“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小刘缓缓开着车出来,周达非对这辆车很熟悉,自己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时隔这么久,小刘再次见到周达非十分惊讶。
周达非冲小刘点了个头,裴延也坐上车,顺手把挡板升了起来。
同处一室会让一个人身上的一切被无限放大。和当初金翎奖的庆功宴上一样,裴延还是光鲜亮丽的一身高定,周达非裹着乱七八糟的长棉袄。
“他瘦了,”裴延在心里默默地想,“肯定吃了很多苦。”
“你怎么了?”周达非发现裴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裴延犹豫片刻,“经常有人不尊重你吗?”
“还好吧。”窗外的夜色在向后疾驰,周达非言语自然得像在谈论另一个人,“更经常的是:有些人尊重我是因为你,不尊重我也是因为你。”
光线昏暗的车厢里再次陷入无声,一整晚银云奖的跌宕起伏带来的心跳加速和血脉贲张归于平静。
长达两年的分别,曾经给他们带来看似永远不会弥合的距离。在全新的生活里,过去的亲密和恩怨情仇虚假地烟消云散,让他们二人——尤其是周达非,恍惚间觉得可以用面对世界上所有其他人的方式与对方相处。
然而,这一刻起,那种自然舒适、令人不会尴尬的感觉倏忽之间遁地而逃,剩下的是满车厢诡异粘稠的暧昧真实:它源于过往,却是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当下。
话出口后,周达非才迟缓地意识到这其中夹杂的情绪之复杂,它远不止于吐槽和抱怨。
而裴延同样沉默了很久。
直到车子驶入别墅的庭院里,都没有人再说话。
裴延家的园丁当初是为了周达非才请的。可周达非走后,裴延也没解雇园丁。
饶是冬意凛然,院子里的植物仍然长得不算敷衍。比起被裴延浇了两年水都没开过一次花的车尾吊兰,专业园丁侍弄的每一颗花花草草的茁壮程度都是肉眼可见地显著高于同类平均水平,看起来怪努力的。
周达非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到了不少从前没有的新品种和新花盆。
裴延走到廊下,站在比地面高出一两个台阶的地方注视着周达非,显得很沉静。
“你现在还养花吗?”过了会儿,裴延问。
“养花?”周达非正蹲在院子里,细细端详一个大花盆上的图案。他从厚棉袄里伸出指头,却被瓷质的边沿冰得一缩,“嘶!”
“能养自己就不错了。”周达非重新把手揣进棉袄,站起来冲裴延不轻不重地喊了声,“你的纪念品呢?”
裴延冲屋内抬了下下巴,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沉,“在我书房。”
周达非眯了眯眼,他的神情在月光的遮掩下有些许的模糊,“不会是诓我吧。”
“怎么可能。”裴延淡淡地笑了,“外面冷,进来吧。”
屋内的暖气倒是充足。周达非刚进门没两步就脱去了棉袄拿在手上。
“给我吧,”裴延下意识想接过棉袄挂上衣架,却在伸出手后意识到哪里不对,“我,”
周达非正走到楼梯口,他一愣,旋即笑了。他把棉袄抱得紧了点儿,眉宇间似乎没有被触怒的痕迹,反倒是有一种看戏的恶趣味。
“你想什么呢,”周达非走到裴延面前,口齿带着戏谑的含混不清,“我拿完纪念品就走。”
裴延被戳穿了心思也不恼羞成怒。他云淡风轻地一笑,“现在已经很晚了,回市区的地铁怕是没了。”
“那我可以打,”周达非习惯性反驳。
“打车很贵。”裴延立刻堵住周达非的话头,“宾馆更贵。”
“据我所知,周导的经济状况貌似不是很宽裕吧。”
“.........”
周达非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径直上了楼梯。
三楼。
奥涅金的纪念品被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就在那盆吊兰的旁边,是用纸袋装好的。
周达非先是扫了那吊兰一眼,而后才拿起轻飘飘的纸袋,低头看见里面整齐摆放着的场刊、海报和明信片。场刊倾斜的角度恰好露出封面黑底上印着的一个银色背影,正是奥涅金。
“你真是在现场买的?”周达非感到不太真实,“怎么不寄给我。”
“嗯。”裴延靠在书桌旁。他点了下头,忽视了周达非的第二个问题,“是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我知道你应该不会来了。”
“奥涅金的话剧...”周达非也没深究。他抬起头,灯光在他眸子里折射出一抹微颤的亮色,“现场感觉怎么样?”
“很好。”裴延迎着周达非的目光,“当我知道你是因为在外地拍戏才错过它的时候,我真的意识到你为你的工作付出了太多、太多。”
周达非有一瞬间的晃神。
“你今天晚上说话真的有点像赵无眠。”
“.........”
周达非又低头扫了眼场刊上的奥涅金,“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赵无眠送的那张票吗?”
裴延隐约能猜到点儿,却没有应声。
“那天晚上,我原本是要跟他一起去看奥涅金的。可是,”周达非顿了片刻后笑了,“某个操蛋的导演培训班开课前空降‘大佬’导致开班时间提前。”
“.........”
“说句实话,我那晚到了宾馆才知道所谓的大佬是...”周达非笑容一收,“你。”
“.........”
“我当时差点被这货不对板的培训班气死,满腔都是错过奥涅金的悔恨,所以才一个人跑到平台吹冷风。”
“货不对板?”裴延不太满意地挑了下眉,“你对我的行业地位有什么意见吗?”
“行业地位?对我来说,这是个很有门槛的词。”周达非放下奥涅金的纸袋,“在我看到《左流》之前,严格意义上你在我心里是没有电影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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