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眸如寒星点点,张弦满弓,又是一箭直取乾达胸膛。
一箭射出,地裂山崩。
乾达还来不及躲,山上就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整个螳螂山剧烈摇晃,一直阖眸静静站在旁边的黑苗巫首陡然睁开眼睛,一回头,他就看见山顶的参天巨木像被某种神力推翻,接连不断的喀嚓声响起,山阳一面的树木都缓缓倒下。
“……!!”黑苗巫首从来眯着的小眼睛骤然放大。
巨大的轰鸣声如万钧雷炸响耳畔,脚下地面剧晃,一座山瞬间变成了波涛汹涌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黑苗勇士们稳不住身形,纷纷狼狈地摔跌在地上。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山神震怒”,滚落的巨石就从天而降,裹挟着倒下的树木和岩层泥沙,像爆发的山洪般朝他们扑杀而来——
“山崩!”
“是石洪!”
慌乱的尖叫声将乾达的惨呼掩去,他胸口中箭,面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一切:越滚越大的泥流如食人怪兽,将慌不择路的黑苗勇士们一个个吞噬。
“北宁王,你——!”
凌冽架着长弓,面色霜寒、眸光清冷:“我同你说过的,叛人者,人恒叛之。”
前后两箭,让乾达再站不稳,他捂着胸口摇晃两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巨石上,他嘴中汩汩涌出鲜血,愤恨又不甘心地看向凌冽:“你难道就不想要北境的情报了吗?!你、你怎么能——?!”
“北境情报,”凌冽放下长弓,高束的长发在风中飞扬,“我自会去查,二十万兄弟的仇,我自会去报。镇北军固守北疆,军中不出不忠不义之辈。”
“……”乾达眯起眼睛,咬咬牙、攀着旁边的树还想说什么,可泥流滚滚袭来,大树也不堪重负,终于随着山壁一起脱落,将他整个人都卷入了沙石中。
见乾达被泥流吞没,黑苗巫首只是皱了皱眉,他一边撤退,一边遥遥望着月下白马上的人,涂满了蓝黑色油彩的面庞上,尽是阴鸷。
凌冽根本没理会黑苗巫首的眼神威胁,他极快地拉起缰绳,马鞭一扬、白色的骏马便撒开四蹄来到乌宇恬风身前。
白马很高,乌宇恬风站直了都要仰起头,月光给凌冽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银边。
“哥哥!”
看着小蛮王脸上的盈盈梨涡,凌冽伸出手,“先上马。”
乌宇恬风点点头,立刻握住凌冽略显冰凉的手,然后,他就被凌冽整个用巧劲儿甩上了马背。未等他回神,凌冽就牵着让他双臂环腰,“抱紧。”
南境的马矮小,多半用来送茶、送货。
实际上,这是乌宇恬风第一次骑马。
他恍恍惚惚地搂紧凌冽的腰,身前人却模糊不清地轻笑,清冷的嗓音带着一点因疾驰而生的气喘,慵懒、沙哑又有那么几分轻慢和戏谑:
“……我给你讲了镇北军那么多事,你怎么,就记得吃的啊?”
乌宇恬风脸腾然红了,刚才他半真半假的信口胡诌,也不知凌冽听见多少,他撅了噘嘴,凑上去咬了凌冽耳廓一下,“……哥哥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凌冽不在时,恬恬满口跑火车,叉着腰当众炫耀。
凌冽来了,恬恬捂住脸:羞羞(*/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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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月下风啸, 骏马如电。
凌冽带着小蛮王, 快速策马撤离了河滩。
前往大营搬救兵的伊赤姆,此刻也率众赶回。风部首领身边还跟着面色苍白、眼眶赤红的索纳西,小勇士满脸怒意,远见策马拥立的两人, 他又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不仅仅是他, 听到“背叛”消息的风部首领、伊赤姆两人也是面露讶异。
凌冽嘴角微撩,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其实他在给乾达画行军布阵图时, 就已打定注意:事出紧急,他当然能拖延时间周旋, 但乾达一计不成、日后必会再出损招。敌暗我明,倒不如暂顺其意, 让其自鸣得意、放松警惕,他再带影卫们奇袭。
此法与对摩莲城那个小叛徒的一脉相承, 打仗对敌, 从来都是攻心为上。
乾达狡猾, 能通过观察索纳西神情判定布阵图真假。
索纳西年轻, 又是纯善心性,当时情况不好瞒天过海, 凌冽便从乌宇恬风那个《妻子钟》的故事中得到了启发——小蛮王能将“钟子期”这样好记的名字念反, 关键时刻, 应当能懂他的暗示。
果然,当他准备好一切策马而来,就听见小蛮子在阵前浑不知羞地胡扯。
想着乾达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凌冽又忍不住闷笑一声,他牵起缰绳,冲面色惊疑不定的伊赤姆等人点头, 然后便自然而然地吩咐道:“计策已成,诸君还不乘胜追击?”
伊赤姆恍惚着依言下令,蛮国三军勇士们一鼓作气,远远围着螳螂山,待石洪泥流停歇,好一举齐进——
凌冽不打算参与后续的战事,刚才匆匆一瞥,小蛮王身上似乎有伤,他便直带人往大营的方向赶去。
马蹄得得,漆黑一片的落凰坪上星幕低垂。
乌宇恬风圈着凌冽,将自己的下巴搁到凌冽肩膀上,双腿学着凌冽的模样夹紧马肚子——他的漂亮哥哥骑马真好看,只一眼,他就会忍不住地想:想当年在北境、骑射双绝的北宁王是如何奋勇杀敌的。
他闭上眼睛,忍不住地用下巴蹭了蹭凌冽,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到方法治好凌冽的腿。
凌冽被他金灿灿的蓬松发丝弄得有些痒,便轻笑问道:“还听故事么?”
小蛮王没说话,热烘烘的脑袋挪了挪,顶在凌冽后背上。
“可我没凯旋,”他声音闷闷的,“按约定不算的。”
凌冽好笑,看着前方一片坦途,海水刚好落潮,也没什么难行的道路,他便松了缰绳,让马儿自己寻路,他腾出手,轻轻贴到小蛮王温热的手背上,指尖有意无意地描着血管和经络:
“可你看懂了我在行军布阵图上的暗示。”
乌宇恬风情绪原本有些低落,听他这么说,又高兴起来,“我说过‘小娇妻’很聪明的!”
……又提。
还敢提!
凌冽忍不住拧他:到底知不知羞。
小蛮王吃痛,却憨憨笑,又将脑袋蹭到凌冽耳畔:“霜庭哥哥讲故事。”
凌冽拿他没辙,只能开口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举世闻名的琴师,名叫俞伯牙*,他在回家探亲的途中遇到了暴雨,他便躲到了一个山洞中,抚琴为趣。看着天色暗淡阴沉,他心气郁结,铮铮琴声便出崩山之音,而路过的一位樵夫,正巧也过来避雨,听见琴声,便说了一句‘巍巍泰山矣’……”
《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其实中原孩童大多都知晓。
凌冽也相信小蛮王听过,但他还是讲得很细、很慢,乌宇恬风听着,也渐渐进入了凌冽叙说的故事里——厉害的琴师在山中遇到了自己的知音,即便对方只是个不通文墨的樵夫,也愿结拜相约于中秋再续前缘。
“后来啊,到了他们相约这一日,俞伯牙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钟子期。打听之下,才知道钟子期不幸染病去世,临终遗愿,竟是葬在他们相约的汉阳江边,这样便还能听见伯牙的琴声。伯牙听了,愤而摔碎瑶琴,从此再不弹琴。”
凌冽回头看了小蛮王一眼,笑:“是谓:知音不在,伯牙琴绝。”
乌宇恬风听着,心中难免为两人未能成行的汉阳之约遗憾,却忍不住追问,“那我看出了哥哥的暗示,我是不是、是不是也算哥哥的‘知音’啦?”
凌冽看着他亮亮的大眼睛,其实这故事本就为解释他那日低吟的一句“声气相投、诗书立心、名色相知*”而讲。他看小蛮王,本想笑着点点头,却敏锐地在对方的翠瞳中,捕捉到一些别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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