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走停停,乌宇恬风怕凌冽胡思乱想,便适时地开口,同乖乖趴在他背上的凌冽介绍圣山上的一草一木:这块石头他小时候玩过捉迷藏,那片被雪覆盖的草坪下面春天会开浅黄色的花朵……
凌冽听着,神思便被乌宇恬风牵走,再没想旁的事。
如此逛了小半座山,两人还在路上意外遇见了索纳西:
小勇士一手拿着他自己的□□,一手牵着个五岁上下的女童。小姑娘看见他们,怯生生地躲到了索纳西身后。
“华邑姆、华泰姆,”索纳西行礼,笑着摸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这是阚部首领的小女儿。”
提到阚部首领,凌冽和乌宇恬风眼中都闪过了一抹憾色。
不过那小姑娘倒生得灵动可爱,虽躲在索纳西身后,但还是红着小脸、声音极细地冲两人行了礼。
索纳西说她想上山来给离世的父亲祈福,但家里的阿兄阿姊们都想着在夯特节上夺魁、拔下头筹不给父亲丢脸,便没人愿带她来。
小姑娘眼巴巴地站在圣山入口,一见索纳西,就想起这个大哥哥曾给他们家送过父亲遗物,便大着胆子上前搭话,将自己的心愿说了——阚部其他家眷她不敢去拜托,生怕叫阿兄和阿姊知道了骂她不懂事。
“所以我就带她过来了,”索纳西解释完,冲两人挥挥手,“我们先过去,天冷了,我还要带她早些下山去,华泰姆和华邑姆你们也小心——”
再往南一段的雪被很浅,索纳西牵着小姑娘慢慢地走,小姑娘仰起头问了他什么,他被逗笑了,忍不住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两人一高一矮的背影落在乌宇恬风眼中,他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哥哥收了个好徒弟。”
南坡地势平缓,银莲果树林立,老人和小孩都喜欢走南坡。但这边能几乎遇不上什么猎物,甚至连灰兔都不会选择在土壤湿软的南坡打洞。
索纳西身上明明带着足够数量的弓箭,却在遇到了小姑娘之后,坦然选择了放弃,陪着小姑娘前往这片根本没有猎物的南坡,混在老人孩童中,给她们采摘高处、更甜一些的银莲果。
能捕捉到强大的猎物,固然是英雄。
但怜悯弱小,常怀慈悲柔软一颗心,才是最难能可贵。
凌冽明白乌宇恬风心思,也勾了勾嘴角,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乌宇恬风并不认同,他背着凌冽继续走,沉沉的声音被疾风吹散,“大巫果然没算错,哥哥就是我南境蛮国注定的华邑姆。”
凌冽横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想同他多废唇舌。
乌宇恬风心里却知道——在凌冽没来南境前,阿曼莎倨傲且自负、乾达和百越国虎视眈眈,边境上几座城池因黑苗的存在而变乱不断,而几部首领之间虽然和睦,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团结。
这些变化,凌冽从中原来自然不知,他却一点点都看在眼里。
乌宇恬风托着凌冽往上垫了垫,他由衷感谢圣山、感谢世世代代护佑他们的蚩尤大神。
疾风过境,圣山南坡上又下了一阵雪。
乌宇恬风不愧是从小生活在圣山上的人,他多少知道自己来自中原的哥哥面皮薄,不想叫更多人看见他们眼下的亲密,所以他多绕了小半个山坡,带着凌冽到达了南坡偏东北的一片人迹罕至的银莲果林内。
林中的雪面干净整洁如镜,其中只有小蛮王一人的足印。
银莲果树生得并不高,枝干都是墨绿色,挂果的枝头上落着不少冰晶,林檎大小的银莲果晶莹剔透,雪白的外皮隐约能够看到里面橘瓣一般抱在一起的嫩白色果肉。
乌宇恬风将自己身上的狼皮拆下来,找了块较高的石头垫着,才将凌冽背过去放下来。
他拍拍手,双手插在腰间、眯起眼睛来细看了片刻,而后动作飞快地攀上一株果树,一跃而起、出手如电地从最高的枝头摘下了一枚圆润饱满的银莲果。
果树被他的动作惊动,簌簌落下了纷纷雪片。
坠落的白色落雪洒在小蛮王脑袋上,像是滚落在金纱上的点点银珠。
凌冽看着,唇角微扬:多么赏心悦目。
乌宇恬风根本不知凌冽在想什么,他剥开银莲果的皮、一抬头,却见他家哥哥坐在满树银花下,冲他笑得很是温柔。
他从来都喜欢凌冽,从宣郡驿站偷偷一瞥开始,他的漂亮哥哥就哪哪都生在了他的心尖。
这般温柔的笑他可从来没见过,捧着果子就情难自制地上去重重地亲了凌冽一口。
凌冽眨眨眼睛,而后闭上眼睛,笑着回应了小蛮王的吻。
一吻终了,两人的发顶都覆上了浅浅一层白雪。
凌冽看着乌宇恬风,伸手想将他头上、肩上的落雪掸去,却被乌宇恬风捉住,小家伙亲昵地将他摁入怀中:“这样,我和哥哥算不算共白头?”
绿宝石般的眼睛亮亮的,长长的睫帘上还挂着小冰珠。
凌冽看了半晌,没说话,只贴过去轻轻蹭蹭小蛮王脸颊,在心里轻叹一句:小傻子。
他朝同沐林间雪,你我也算共白首*。
这是不得已天各一方的眷侣的无奈缱绻,他们俩明明近在咫尺的紧密相拥,怎能这般瞎用。
乌宇恬风见凌冽眼含埋怨,便知自己这句话用差了。
他也矮身蹭了蹭凌冽的脸颊,在那挂着雪色冰晶的睫帘上亲亲啄了一口,“恬恬没念过几年书嘛,往后岁月还要请哥哥多多指教啦。总之,我要同哥哥此生长久,白头到老,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凌冽被他逗笑了,终于摇摇头,主动凑上去,重重地亲了他一口。
乌宇恬风采摘下来的那枚银莲果很大,雪白色的果瓣饱满而甜爽,吃起来凉冰冰的带着一点奶香。乌宇恬风和凌冽分着吃了一个,最后将剥下来的果皮埋到了雪下。
之后,小蛮王以手握拳,单膝跪在雪中,嘴里嘟嘟哝哝地冲圣山说了一堆话。
端看他那虔诚的神情,凌冽揣测这是在向神明祈福。
他坐在石头上,对苗疆礼节并不十分知晓,只能心怀感激地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谢过圣山和守护南境的苗疆的蚩尤大神——谢谢他,将这样好的乌宇恬风带到他身边来。
原本,两人吃过了银莲果就该下山的。
但半道儿上山中又降了浓雾,两人在附近寻了块巨石等了会儿,却意外地看见了不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道刺目的血线,那殷红的颜色,即便隔着重重白雾,也十分清晰地蜿蜒在洁白雪面上。
血线的一端,还立着匹毛色灰白的雪原狼。
乌宇恬风也没想到,在这样的低矮的雪坡上,还会让他遇见猎物。
他和凌冽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想让凌冽将牛角弓给他,结果一动之下,他端看凌冽劲瘦的腰肢、结实的手臂,忽然想起凌冽在摩莲城楼上、千万人中取敌首级的模样。
于是,乌宇恬风改了动作,主动将箭囊中取出的羽箭递给凌冽。
凌冽挑眉看他。
“哥哥骑射俱佳,”乌宇恬风做口型,“待会儿下山,我会不会丢人,可全看哥哥啦。”
他不说还好,一说,凌冽便有些紧张。
可怜大锦北宁王一世英名,在面对心爱之人时,总会失去该有的判断力——他都忘了夯特节本非争强好胜的比赛,只在心里盘算:恬恬是一国之君,上山一趟可不能什么都没猎到。
深吸一口气,凌冽眯起眼睛瞄准。
“嗖”地一声,羽箭又快又准地扑着那头雪原狼而去。
那狼哀嚎一声,四蹄挣扎了一下便整个歪倒在雪地里。凌冽刚松了一口气,一转眼,却意外看见了血线的另一侧,竟还有团小小黑影。那黑影的体型远看上去比雪原狼小上许多,走起路来在茫茫雪原上摇摇晃晃的。
凌冽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在北境也见过许多灰狼带着一群小狼迁徙,他刚才那一箭别是……
然而,转念一想,那黑影脚下有一连串滴落的血,母狼应当不会这样伤害自己的孩子。
乌宇恬风也同时注意到了那团移动的生灵,他抽出自己的苗刀,将凌冽放到旁边的青石上,“哥哥你在这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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