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回去带着徒弟们紧赶慢赶,总算赶上在腊月三十日这天装船,由影十一护送着带回了南境。影十一为人仔细,在蜀中铺子里就细细验过了一道,这会儿下船拿来给凌冽看,也着重放在他给小蛮王定的这件衣服上。
靛青色的蜀锦被裁开来,镶嵌了暗纹银丝的交领,束口的袖子上,裁缝也着意添了一道墨色云纹束边。凌冽想象小蛮王套上这件衣衫、再披上一件斗篷,去策马——倒确成了个富家俊朗公子。
他点点头,满意地让元宵先收起来。
按着中原习俗,大年初一才穿新衣,也不急于此时。
算算时辰差不多,今晨乌宇恬风同他约好了要一起用午饭,他不想让乌宇恬风等着或者起疑,便让元宵先送他回树屋,留下影十一和其他影卫分批次,偷偷将那些衣料运回去、小心藏好。
然而,与此同时,鹤拓城的港口上,乌宇恬风也在焦急地等待着——
早在他带凌冽去往孤山之前,他就认真思考过——新年是中原人最看重的节日之一,也是他的漂亮哥哥在他们南境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他想给凌冽准备一份独一无二的惊喜,但又怕自己一时莽撞、用错了主意。
他的霜庭哥哥出生皇族,从小锦衣玉食、金银不缺,他又一早将最宝贝的圣物扣在了凌冽腕子上,这会儿是真想不出什么新意,只能找见多识广、人又十分精明的伊赤姆大叔商量。
伊赤姆给他想了许多法子,但最后又被他一一否决。
最后,倒是赤姆部落的一个勇士提起,说之前跟着伊赤姆去中原游历时,曾听闻锦朝皇室有一种只在过年时才燃放的焰火,名白宵练*,重逾千斤,球形,径长三尺,燃放起来,是京中最大、最漂亮的焰火。
据说,白宵练点燃之后,能在长空中铺开长长的白色星幕,由于添加了各式配比燃料的缘故,还能在白色的星幕上绽放出一簇一簇的各色花朵。
此物在元徽年间,每逢年末都会放,但到了文帝朝和本朝,便逐渐销声匿迹,那勇士也可惜地摇摇头,说他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焰火。
听得“元徽”二字,当时的乌宇恬风便下决心一定要寻着这种焰火。
他运气好,伊赤姆大叔前往江南去询问时,正好瞧见制作白宵练的那家铺子往码头的船上送货。伊赤姆大叔人会来事,从中涡旋、寻了几个蜀中的富商当中间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定了一枚白宵练南下至金沙江中。
可惜,他们算错了冬日金沙江的风速,紧赶慢赶,还是误了时辰。
乌宇恬风同样怕凌冽起疑,等了半天也不见老师现身,便想着先往树屋去,没想到他才走到殿阁附近,就瞧见了转着轮椅过来寻他的凌冽。
“哥哥你来啦?”乌宇恬风今日没扎卷发,只是随便抽了条凌冽的旧发带当做抹额,挑起了两鬓碎发在脑后扎了个揪儿,他走过来时,那个系在脑后的小揪揪显得分外娇俏,惹得凌冽忍不住又笑了笑。
可惜小蛮王心中有鬼,根本不敢同凌冽多在附近逗留,他快步上前来,想编个瞎话带凌冽回树屋。
偏巧此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欢呼,乌宇恬风心道不好,想挡着凌冽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艘吃水很深的大船,载着伊赤姆和那位三百来斤的猛士缓缓靠近码头。
大船正中央,还窝着一枚巨大的圆球。
圆球被彩绸扎着,下面垫着好几层柔软的棉絮,而码头上不知就里的勇士们还兴奋地吆喝起来,冲大船热情地挥手——
乌宇恬风:“……”
凌冽一时还没认出来那圆球,只随口问了句“那是什么”。
结果等了半晌不见乌宇恬风回答,抬头就看见自家小蛮子涨红了脸,额角双颊上都浮出一层薄汗来。
凌冽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而乌宇恬风脑子嗡嗡,一时找不到托辞,便只能红着脸,小声道:“……蛋。”
“啊?”凌冽没听清。
“大、大象蛋!”乌宇恬风小脸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恬恬:QAQ!!!!
凌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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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为了剧情,采苗年为同中原一样是过大年三十,而不是现实中苗年的苗历阴历十月首为年,特注明。
*重彩经起花:织锦的一种专业用词,理解为是竖向起线,同理还有“纬起花”用法,其中蜀锦的经锦是独有工艺。
*宵练白:名字是我编的,但是大小和其他细节参照日本最大的烟花的“四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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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冬日的南境, 微风阵阵, 阳光正好。
暖和的日光穿过望天树荫,洒落在乌宇恬风金色的发丝上,也洒在凌冽红色的衣衫上,将两人都罩在了一重银白色的纱帐中。
凌冽看着乌宇恬风, 而乌宇恬风翠色的眼瞳下、却有比凌冽衣衫还要红的两团红云。
“阿恬, ”凌冽慢慢开口,“我虽然不了解阿象, 但我知……唔?”
丢脸的小蛮王才不让他说完,扑上来就堵住他的嘴。
而被重重吻住的凌冽, 也终于隔着小蛮子金灿灿的长发,想起来了那枚巨大的圆球是什么——
白宵练, 他从前最喜欢的焰火。
一种自从父皇驾崩后,他便再也没看过的焰火。
凌冽笑了, 虚虚勾住了小蛮子的脖子, 任由他舔着自己的唇瓣又舔又吮, 等小蛮子差不多缓过劲儿了, 凌冽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松开,在乌宇恬风还来不及低落的时候, 他弯着眼睛点点头道:“好——”
乌宇恬风愣愣, 还没明白。
凌冽又笑道:“大象蛋就大象蛋, 恬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语调轻快,尾音荡漾,逗得乌宇恬风也释怀地笑了起来, 他抿抿嘴,不再隐瞒了,“我……就是想给哥哥一个惊喜, 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凌冽挠他的掌心,“焰火点燃那刻才是惊喜,现在它,当真还不如一枚‘大象蛋’有趣。”
乌宇恬风被逗乐了,又凑过去吧唧了凌冽一口,才推着人回树屋去。
他一早同殿阁嬷嬷商量好了:今日中午,他要同凌冽在树屋外的平台上用前几日他们捉回来的黑鱼。等他们到时,片好的鱼片一早整齐地摆上了小桌,而用鱼骨熬制的古董锅中也冒出腾腾热气。
元宵守在树屋门口,见他们回来,只悄悄给凌冽递去了一个“一切妥当”的眼神。
凌冽点点头,同乌宇恬风两个坐下来,好好享用了一番榆川黑鱼宴。
午后,殿阁附近也布置好了,踩鼓舞的声音远远就传到了树屋中。
过年不似庆典,也不用他们作为华泰姆和华邑姆上前去专门摆一桌筵席、看众人跳舞,凌冽便和乌宇恬风两个闲坐在树屋前的平台上,远远看着殿阁前广场上热闹的一切——
除了唱歌跳舞的姑娘们,鹤拓城内的百姓多半在鼓响之刻就牵着自家的牦牛、水牛往前广场走。
而阿幼依也吹响葫芦笙,带着五圣缓缓地从殿阁中走出,看着小姑娘似模似样地对着苗民送出祝福,凌冽忍不住想起从前,他刚来苗疆的时候,小姑娘也是这般带着圣灵蛇和圣蟾蜍,同阿曼莎远远地站在城下。
想到阿曼莎,凌冽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前几日,浅渊寨的苏妮姬给殿阁写来一封信,说那蒲干国已经在米莉亚公主的主持下重建,而她们浅渊寨也在山中重新寻了个新的谷地、重新建寨。
除此之外,苏妮姬还提到了山中那些废弃的番堂和番僧。
那位名为“路易”的隆胎蒙于混战中大难不死,后来苏妮姬竟见他自己拿出钱财来帮着附近的苗人重建家园,如同游方僧般到处“化缘”。
苏妮姬听寨中的姑娘们说,他准备用乞来的钱在钦敦江畔重建一所番堂,然后,也有人见到他在山中,悄悄地给那位约拿先生和阿曼莎立了两块石碑。
“哥哥怎么又在叹气?”乌宇恬风戳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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