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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苗疆,鹤拓城。
次日,乌宇恬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揉揉眼睛,懵懵懂懂地从榻上爬起来,一转头,正看见凌冽坐在案几边,捧着一盏果茶在慢慢地喝——
冬日明媚的阳光顺着两侧窗户渗漏进来,被百叶栅格成一束一束的金光。而他的漂亮哥哥换上了交领夹袄,毛茸茸的狐白裘在日光下衬得凌冽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他墨发未束,顺肩膀垂落到雪白的牦牛皮上。
远看,好似一副泼墨写意的山水画。
乌宇恬风宿醉,一醒来就看见这样赏心悦目的景致,自是看得痴了。
反是凌冽被他那灼热的目光惊动,转头一瞥,就瞧见了小蛮子翠色眼瞳蒙着一层浅浅的水汽,金色的长卷发蓬松凌乱地散在脑后,他没有穿寝衣的习惯,从被中探出半个身子,就那么傻乎乎地支着身子发愣。
凌冽笑道:“醒啦?”
“唔……”乌宇恬风揉了揉眼睛,然后一手捏拳锤了锤额角,扁嘴道:“头好痛……”
凌冽指了指屋外,“元宵给你备了热水,快去洗把脸过来用早膳。”
乌宇恬风乖乖地点点头,掀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才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凌冽看他那样儿,刚想开口提醒,还光着上身的小蛮王就被门外扑面而来的北风吹得发出了“嗷嗷”惨呼——
只见小蛮子一阵风般跑回屋,迅速将一件棕熊皮袄子裹在身上,然后才哆哆嗦嗦地重新打开门去洗漱。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凌冽愣了半晌,而后忍不住放下茶盏、以巾帕掩面,忍笑得肩膀耸动。
乌宇恬风洗漱好返回屋内,眼神倒清明了,人看上去却还是有些蔫巴巴的,他坐到凌冽对面啃了一口桌上的小圆饼,饼碎粘在了唇角也全然未觉。
凌冽摇头,伸手在他眼前一晃,然后顺势用拇指揩去了他唇角的一点碎屑,“还没睡醒呐?”
乌宇恬风被脸颊上那点温凉的触感闹得回神,他看着凌冽弯弯的眉眼,还有被果茶沁润得闪着饱满水光的唇瓣,终于愤愤地握紧了拳,“蚩尤大神在上,我以后再也不想喝酒了!”
他其实对昨夜尚留一念,只是明明他已经抱着漂亮哥哥滚上了床,最后自己却碍于酒力太甚,而哥哥的衣扣实在太难解了,他抖着手指尝试了两三次,都没能将那个漂亮的绳结给扯开。
哥哥的衣衫多用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中原上等布料,他倒是能用蛮力扯开,却也担忧哥哥的寝衣太贵,或者正好撕了哥哥最喜欢的一件寝衣、惹哥哥生气之类……
因此,他越是想解开衣带扣,手指越是不听使唤,最后直接“咕咚”一声扑倒在凌冽怀中,不当事地昏睡过去——
昨夜!可是他和哥哥心意相通后回树屋的第一夜!
他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乌宇恬风好不懊恼,翠色的瞳孔中充满了遗憾和痛惜。
凌冽端看金灿灿小蛮子懊丧的模样,伸出手去挠了挠他的下巴,正准备开口,乌宇恬风却忽然站起来、绕过桌子扑到他怀里,金灿灿的大脑袋枕在他的腿上,翠色眼睛睁得大大的:
“哥哥,外面好冷好冷,我带你去热海泡汤好不好?”
“……殿阁的事情你不管啦?”
乌宇恬风嘟嘟嘴,“告假嘛,老师和阿兄不都在么?哥哥你们中原可是允许官员告假的。”
凌冽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鼻子,“那是官员,你是一国大王,怎能因天冷就躲懒?”
“大王也是人,大王也会生病的嘛——”乌宇恬风拖长了声音,“我宿醉、我头疼,外面的天那么冷,我出去要是被吹得发热风寒了,岂不是更不妙?让我告假嘛……”
“哦,去热海泡汤就不用出门了?”
“……”乌宇恬风一噎,委屈地耷拉下脑袋。
凌冽见不得小蛮子这般,便伸出手摆正了他的脑袋,双手各伸出两指,贴合到乌宇恬风的太阳穴上帮他轻轻揉捏着,“别闹了,你开拔出征这几个月里,你阿兄肯定也遇上不少事,正等着你去处理。”
他的指尖温温的,不算烫也不算凉,贴在肌肤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乌宇恬风瞬间觉得自己漂浮在了一汪温暖舒适的泉水中,他眯起眼睛,嘴中却还是忍不住嘟哝,“可是阿兄处理政务本来就比我厉害……”
说实话,凌冽有些羡慕乌宇恬风和乌宇洛。
这两人虽不是亲兄弟,但兄弟间感情深厚,小蛮王无条件地信任着哥哥;乌宇洛也任劳任怨地帮他,从未有妄念或生夺权之心。
南境水土,当真与中原不同。
念及此,凌冽俯身,在小蛮王的下巴尖上不轻不重地啄了一口,“别欺负你阿兄!”
乌宇恬风闷闷的,露出一张被亲了也哄不好的脸。
凌冽无法,只能戳了戳他鼓着的腮帮子,然后轻声道:“现下时辰尚早,你若勤勉,我们都还有时间去热海泡汤,只要你乖乖的……晚上哥哥奖你。”
一听这个,小蛮王陡然精神。
他一翻身从凌冽的怀中出来,转而变成了蹲坐在凌冽面前,双手垫着下巴、趴在凌冽腿上的姿势,他眨巴两下翠绿色的眼睛,舔了舔唇瓣问:“哥哥要奖我什么?”
凌冽想了想,凑过去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轻轻说了一句。
乌宇恬风听着听着,偏黑的俊俏脸蛋渐红,而凌冽则因披散了长发的缘故,幸运地将耳廓上的两抹绯红都很好地掩盖过去。
“……哥哥说真的?”
凌冽笑,点了点头,“嗯,真的,只要你乖乖的。”
这次,乌宇恬风一骨碌站起身来,飞快地换好了整齐的衣衫推开门,精神头十足地飞快往殿阁走。
殿阁内,乌宇洛和伊赤姆两人还在闲闲地啃着玉蜀黍粑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半点没有议政的紧迫——岁末的政务最是简单,各地送来的呈报都是叙这一年的收成,鹤拓城内也就只有再过十日的夯特节要忙。
“夯特”二字,苗语直译有“狩猎”和“采摘”意。
这一日里,圣山苍麓山会对全境的苗民开放,无论身份地位、男女老少,只需在山下做个简单的登记,便可携带工具上山。
为防众人损伤山中生灵,蛮国各部的祖先约定:无论是谁,登上圣山后遇见什么就必须狩猎什么,因为这是神明的指引、神明的赐福。
即便你闲逛一日在山中一无所获,或不幸叫猎物脱逃、空手而归,也都是神明的旨意、不得违拗,否则你和你的部落都会被蚩尤大神厌弃。
因此,夯特节虽是个历史悠久的狩猎节,却并非如上刀梯、摔跤般需分个高下胜负。
除了那班确实心怀壮志要狩猎夺魁的勇士,这日山中更多的是结伴祈福的姑娘和采摘银莲果的老人孩童。
两人正说着,乌宇恬风便一阵风似地闯进来,他热情而积极地冲乌宇洛和伊赤姆打了招呼,然后便径直坐到了议事殿的王座上,直取乌宇洛还没来得及看的羊皮卷细看起来。
乌宇恬风虽从小跟着大巫上圣山,没有在殿阁内接受过什么正经的训练,但后来伊赤姆教得好,他学得也认真,若真用心,在处理政务和审时度势上,他并不比乌宇洛差。
见他如此勤政,乌宇洛和伊赤姆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见了惊讶之色。
“大王今日是吃错药了……?”伊赤姆小声问。
乌宇洛不解地摇摇头,同样搞不明白。
两人这厢还在疑惑着,那边乌宇恬风就速度飞快地处理了小半沓羊皮卷,他在间隙中抬头看了一眼两人,语速飞快道:“刚才我进来时,听见老师和阿兄在说今年的夯特节?”
被他这么一问,那两人也只能快速将手中的玉蜀黍粑粑吃完,然后跟着上前讲起了他们的想法——
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各地想要参加夯特节的苗民都会涌入鹤拓城。原本按着往年的惯例,是在城中东西南北四角上各划出一片区域,让百姓们自己安营扎寨居住,待开山那日,再齐聚苍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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