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次不是被打横抱起,而是半坐在乌宇恬风的肩膀和臂弯上,凌冽大半个身子悬空,下意识紧紧圈住乌宇恬风脑袋,脸都被吓白,“喂,你——”
混不吝的小蛮子却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竟就着这个姿势抱着他跑起来。
凌冽倒相信乌宇恬风不会摔着他,但腾空感还是让他发慌。
一段路,不算长也不算短,乌宇恬风笑盈盈地将人带回中军帐。他将凌冽扑倒在软榻里,双手撑在他肩膀两旁,脸上的笑容大大的,“我们回来啦——!”
他气喘吁吁,手臂还在隐隐发抖。
可鼻尖上渗出的薄薄汗渍,却让凌冽忍不住笑,抬起手来刮刮他的鼻子。
而乌宇恬风则是顺势,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掀起来被子将凌冽塞进去,“接下来的时间里,哥哥好好休息,等哥哥好了,我们就拔营。”
凌冽确实困了,软在枕头上阖起双眸,听见他这么说,下意识呢喃道:“还不是你闹我……”
乌宇恬风笑,只给他掖好被角,将一枚缱绻深情的吻,轻轻落在凌冽额顶。
而凌冽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快陷入梦境。
○○○
那江阳城主夫人,是日暮时分赶到的。
她轻装简行,只赶了两辆马车,带着一队护卫就来到太白山下。
安平郡王的双腿脚筋已断,行走不得,由蛮国勇士帮忙抬上了马车,可怜柳氏受创之后疯疯傻傻,知道她是郡王妃后众人倒没有再绑着她,只是要三五个人架着。
孙太医从旁帮忙,当个中间过话的翻译,勇士们送柳氏过来,想放开又不敢放,怕她再伤人,孙太医看向城主夫人,“您瞧,这……”
城主夫人却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不就是个有两下子的小婆娘,这有啥子难哩?”她变戏法儿般从马车里掏出个做工很精致的布娃娃,十分豪爽地塞到柳氏手里,“喏,抱好你的娃儿。”
柳氏愣了愣,低头看向那个穿着绸缎小衣服的娃娃。
而后,一直在挣扎的女人平静下来,缓缓地将布娃娃搂紧,哼起小调,喃喃道:“琅儿不哭,娘亲在呢,娘亲在这儿呢——”
孙太医和一众勇士都傻眼了。
城主夫人却拍拍手,满意地一叉腰,“行了,打道回府,小的们走着——”
看着绝尘而去的两辆马车,凌冽弯下眉眼,这位夫人,当真是个奇女子。
原本,凌冽还想着将舒明义几个一道送回江阳城,结果小将军摇头、态度很坚决,“若王爷嫌我麻烦累赘,只需给我留下一匹马、一杆|枪,我能照顾自己的。”
凌冽看着他。
坐在床上的舒明义,虽面色青白、满脸胡茬,目光却很明亮,他将自己的长|枪横在膝头,用涂抹了蜡油的巾帕在慢慢擦拭枪|头。
“……好歹都封了少将军,”凌冽轻不可闻地叹了一息,然后话锋一转,“日前影卫来报,说那戎狄伊稚查不日会南下,或往江南、或攻中原,可还有数不清的仗要打。”
舒明义一愣,而后眼眶红了,他双手抱拳,“多、多谢王爷!”
凌冽摇摇头,丢给元宵一个“你好好照顾”的眼神,就从军帐中走出。
乌宇恬风没跟进来,半倚在树干上的小蛮王神色冷峻,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上方一轮暖黄明月,下方墨蓝色星幕,他送给他的螭纹佩流苏,在风中微微晃动。
无人时,小蛮子神色冷峻,一双翠色眼瞳半眯着,像一头警觉的雄狮。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金灿灿的狮子又变成了冲他欢快摇着尾巴的金色大狗,“哥哥!”
凌冽下意识后退一步,戒备道:“……不许再那般抱我!”
狗狗的尾巴顿了顿,不存在的一对大耳朵耷拉下来,有些委屈地又唤他一次,不过换成了拖长声的:“霜庭哥哥——”
凌冽拗不过,最终选择以攻为守,主动上前冲乌宇恬风伸出手臂,“你背我。”
单纯质朴的南境蛮人,最终败给了狡猾的中原人。
乌宇恬风的眼睛又亮起来,唇畔的梨涡都若隐若现,他上前,在凌冽面前蹲下,乖乖将满头金卷发顺到了胸前,而凌冽则是伏上去,好好地圈紧了小蛮王的脖子。
一段路,凌冽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乌宇恬风。
出乎意料的,小蛮子没有反对,他只皱皱眉道:“哥哥保证他不会当逃兵就好。”
想到前世,舒明义战至最后一刻,熊熊烈火焚身、背上插|满箭|簇,他手持□□一步未退,最终被攻上城楼的戎狄武士削断四肢,砍下头颅、挂上城楼。
凌冽闭了闭眼睛,“他……不会。”
乌宇恬风侧过脸来看他一眼,然后笑着将人往上托了托,“哥哥信他,那我就信他,哥哥的眼光总不会差。”
凌冽勾了勾嘴角,“哦,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乌宇恬风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在凌冽看不到的地方变成了两抹绿色的小月牙,“哥哥喜欢我,而我那么好看,足以证明——哥哥的眼光好得很,看人一定不会差。”
“……”凌冽轻轻揪了揪他的耳廓,“小不要脸。”
而乌宇恬风只是嘻嘻笑着任他揪,脚步很稳地将他带回了中军帐。
暖黄的大月亮洒下重重银纱,清浅月光碎在青草河滩上,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他们交叠的背影,被水波曳得老长老长——
○○○
蜀中乱局平定,叛军恶首伏诛。
这等好消息让蜀中百姓聚集到利州附近庆贺了三天,利州城主被流民裹挟着开放了粮仓,将半数的东西都送给了蛮国大军,百姓没有朝臣和武将那么多的顾及,他们只认给他们带来安宁的人。
一直到离开了利州境,凌冽才松乏下来,放任自己靠回了乌宇恬风怀中。
他不比小蛮子“恶名在外”,大锦北宁王虽威名赫赫,却也不能当真一直对中原百姓摆冷脸。
乌宇恬风接住他,顺手从旁取来一碗飘着鲜花的酸梅汤,他眸色偏沉,多少有些吃味:他家漂亮哥哥笑起来这样好看,他一点也不想分享给这群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外人看。
于是,他没话找话,“哥哥从前不也经常打胜仗么?”
“唔?”凌冽将酸甜的汤汁咽下肚,“镇北军中胜败参半,再说,军中打了胜仗多是郭老将军前去接受封赏,我不喜欢那场合,都寻借口躲了。”
乌宇恬风想到凌冽就是看不惯养母和哥哥为人,才会跟着郭云老将军北上的,心里一酸,便换了个话题道:“听哥哥之前说,镇北军当年是因为求援失败,才会全军覆没,而且那个求援的人好像还活着?”
他没由来提起韩乡晨,凌冽也有些意外。
不过两人心意相通,凌冽稍一思忖,便知道小蛮子这是担心他想多,便顺势说起近日从密信上得来的韩乡晨消息:
这人当真有意思,害死恩师一家和二十万镇北军后,腆着脸在云州苟活,面儿上看是心怀愧疚、只当个城门守卫,背地里却有钱迎娶云州名妓。
表面上豪掷千金替李红雪赎身,成婚多年却只带着人住在云州破烂的瓦房里,膝下无一儿半女,影卫去查时,附近的乡亲邻里更说这位韩乡晨苛待妻子,总是夜不归宿、不是个东西。
戎狄来犯,云州城门守卫悉数战死。
这韩乡晨又一次苟且偷生,连李红雪都没顾上,甚至都没回家收拾行李,直接打马往京城去。
到了京城,京中的影卫彻查,消息晚到了半个月。
只说这韩乡晨入京后就直扑妹妹和妹夫家里,让他们收拾行囊细软,再带上老母亲,不由分说地将人连夜带出京,护送着他们送到了江南安顿。
那韩家老夫人赁的房子,本就在黄忧勤的走狗名下,韩乡晨此举,倒像是一早知晓黄忧勤戎狄奸细身份,担忧戎狄破城后屠城,害了他家人性命。
乌宇恬风皱眉,忍不住骂道:“小人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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