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却只撇撇嘴,继续道:“将母亲和妹妹一家安顿好后,韩乡晨独自折返,影卫跟着他,见他隐姓埋名、一人一马地参与到了百姓自发组织的义军中。”
“……他有病?”乌宇恬风忍不住了。
凌冽耸耸肩,其实韩乡晨这个人他一直挺看不透的:
在军中,他虽胆小,却不怕事。不经逗、爱脸红,逢战却也都冲在第一位。郭家老夫人尹氏给他说亲,他也是认认真真地去见姑娘,然后因笨嘴拙舌而告吹。
韩乡晨很矛盾,仿佛从云州求援开始,他就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镇北军中,凌冽熟悉的韩乡晨,一个是那个成为了黄忧勤走狗,能豪掷千金、替名妓赎身,趋炎附势的韩乡晨。
“可惜,韩乡晨在义军中也被人认出来,他辗转离开后,影卫一时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乌宇恬风听着,也觉得这个韩乡晨透着古怪,不过他不让凌冽想了,直接从凌冽的手中摘了那盏酸梅汤,给人身上盖好一层薄毯,“哥哥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醒来我们就到青州境内了。”
凌冽本想说自己不困,最终拗不过小蛮子,在摇摇晃晃的象筐中,沉沉睡去。
或许,是他们家小管事搞错了:
乌宇恬风根本不是什么碧眼公狐狸,而是瞌睡虫成精。
只可惜,凌冽这一觉也没能睡多久,影卫急匆匆带着利州城主赶来,后面还跟着一辆快散架的马车。那城主是被影卫抗在肩上带来的,一落地就开始干呕。
他面色青白地扑通跪地,说城中百姓在重建家园时,意外在一口枯井中发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哑巴仆妇。
利州城主不知凌冽已将安平郡王夫妻送到了江阳城,他满脸殷勤道:“王爷,我查过了,仆妇是舒家找来的,这孩子,就是那安平郡王家的小公子凌琅。”
仆妇一看就受过训练,抱着孩子不多看任何人一眼。
而她怀中一岁多的小孩,一路奔波,委屈异常,大眼睛两旁黏着厚厚的泪渍,在利州城主说话间,他含吮着手指,眼睛滴溜溜在凌冽和乌宇恬风之间转了一圈,突然冲凌冽伸出手,大大方方喊了声——
“爹爹!”
利州城主一噎,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影卫都微微一颤。
凌冽哭笑不得,他和安平郡王虽是兄弟,外貌上却并不相似,也不知这奶团子,到底从何处得的灵感,竟会喊他爹。
不等他开口,旁边的乌宇恬风却来了劲儿,他一瞪眼睛,拦在凌冽前面,“别瞎叫!我没给哥哥生过!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凌冽:“……”
他甚至看见了抱着孩子的仆妇,都深深闭了下眼。
而俗语有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奶团子不愧是安平郡王的崽儿,被小蛮王凶了,他一点儿不露怯,反而眨巴两下眼睛,看着乌宇恬风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双脚蹬起来,洪亮的声音响彻三军:
“要娘亲——!喝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恬恬:你你你!
团子:要奶奶!
恬恬:我没有!
团子瞪大眼睛,砸吧着嘴看着小蛮王鼓囊囊的胸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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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蜀中事定, 中原战事却不歇:戎狄在京劫掠后, 修整几日,便调兵南下,誓将这占据了大好河山、却不懂守城的汉人朝廷整个掀翻——
戎狄大军势如破竹,却在往东靠近鲁郡时, 被鲁郡太守季鸿阻拦。
一连三战, 伊稚查在季鸿手上没讨到半点好,反而折损了大半兵马。也不知那小小太守用了什么妖术, 竟叫盘桓在鲁郡外的戎狄大军染上时疫:上吐下泻、几日也不见好。
简先生见鲁郡难守,便建议伊稚查往西, 取道秦州再下江南。
结果伊稚查到秦州,还未驻军, 押韵粮草的兵马就被人入阵冲散,那群人神出鬼没, 借助秦州满地的黄土高坡, 竟将他们数十万人逗得团团转, 两队辎重也因此焚毁。
伊稚查动了真火, 几番探查,发现对方是秦州这半年里兴起的一支义匪。
更令他生气的是, 这是一支娘子军。
中原女子在戎狄看来, 是跟牛羊一样的牲畜, 伊稚查一点儿没想到自己会在女人手上吃亏,他着急上火,竟病倒在军帐内, 简先生耐着性子劝,才让人安下心来养病,驻军淮河东南岸。
听见这消息时, 凌冽和乌宇恬风刚进青州。
青州守军是凌冽旧部,一早给大军准备了充足的补给,并将制好的沙盘和行军布阵图双手奉与蛮国大军。凌冽看着他,心中一阵酸涩。
若朝堂得力,一众子弟,何至于困守一隅。
青州地势西高东低,淮河水顺西侧两座大山穿过整个青州,然后进入秦州境内。戎狄大军为秦州义军所困,暂时扎在了淮河下游一个叫做岐镇的山谷附近。
岐镇往北,是高坡和黄土,往南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原。
山谷两侧开口,中间凹陷,是个非常典型的马蹄状地形,青州太守和守军已集结人马,同秦州的大军联络,准备在凌冽他们到后,就向戎狄发起总攻。
“只是……”青州太守皱了皱眉,点了点那马蹄形山谷,“戎狄骑兵凶悍,若遭他们夹击反攻,恐会切断我军先锋后路。”
凌冽看着岐镇西北方向的淮河河道,若有所思。
众人正商议着,中军帐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啼哭,那声音洪亮得很,一边哭还一边叠声喊着要娘亲,青州太守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站在凌冽身后的乌宇恬风。
中原人先入为主,总觉得他们威名赫赫的王爷不会甘愿雌伏。
加之这几日相处,见蛮国大王并非流言所谓的“攫戾执猛”,反待北宁王贴心小意。偶尔,路过中军帐时,还会听见他软糯糯地喊凌冽“哥哥”,青州太守便自顾自地误会了北宁王和乌宇恬风关系。
乌宇恬风看凌冽一眼,认命地扭身、挑帘回帐中。
青州太守见他面色不虞,忙脚底抹油地开溜。
凌冽哭笑不得,收起行军布阵图,亦步亦趋地返回军帐内。
“哥哥,帮忙找一下他的尿布,”乌宇恬风听见脚步声,正抱着孩子在帐内悠着,“小家伙又尿床了,我就说不能再多给他吃那碗米糊,他就根本不饿,就是装的,想要骗你喂他呢。”
小团子其实并不瘦小,但光着屁|股趴在高大的小蛮子身上,就显得只有一点点大。
凌冽站在军帐门口,好笑地看着金灿灿的小蛮子——虽然满脸嫌弃,却还是任劳任怨地哼着哄孩子的小调。
“哥哥你别愣着呀,”乌宇恬风撅起嘴,“待会儿他又要哭了。”
凌冽应了一声,放下布阵图,走到衣柜旁,从下层翻出一叠布片递给乌宇恬风。小蛮子的动作算不上熟练,但比刚开始时好许多——他们没带舒家那名仆妇,而是选择自己照顾凌琅。
小家伙躺在他新制的小床上冲乌宇恬风咯咯笑,还学着他说苗语,一会儿喊他“阿甲”,一会儿又换成“阿娘”。
倒不是凌冽喜欢孩子,而是就在他准备将孩子送还时,出了事——
江阳城主传了急讯,说安平郡王在听闻孩子找到消息后,没几日就突发恶疾、呕血不止,请多少名医来治都没能留住性命,气绝前,只嘱托城主夫妻好生照料他的妻儿。
毕竟干系重大,城主严谨,将当时名医整治的脉案一并送给凌冽。
安平郡王身体本不强健,被舒家挟持后惊惧忧思生了心病,得知儿子平安后,放下心中巨石,吊命的那口气也跟着散了,他是含笑离世,并无被人下毒或暗害。
江阳城主十分抱歉,只觉是自己没能照顾好安平郡王。
而就在安平郡王身故后没几日,城主夫人原预备带柳氏上街,结果一推门,就看见摇摇晃晃悬挂在房梁上的柳氏尸首,她容色整齐:梳了个简单的云鬓,身上一件素白长裙,鬓边还簪了一朵绢制的白花。
“哥哥,你是不是还觉得那柳氏是在殉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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