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乌宇恬风不是大黄狗。
但他却能比大黄狗更狗一些。
他舔舔下唇,忽然将凌冽从岸边抱起,在凌冽一声惊呼后,衔住他的耳廓,含含混混地说道:“哥哥不吃,但我想吃,我想帮哥哥吃——”
“不用!我没有那个意……”凌冽的声音陡然变尖,尾音都带着哭腔,“呃——!”
此刻,他俩已重新泡在泉里。
乌宇恬风在雾气浓浓中挂上融融梨涡,“我会让哥哥有的……”
“你放……!”凌冽惊喘,眼睁睁看着眼前小蛮王潜下去,面前一片水面上浮起了一团金灿灿的“水草”。他双腿乏力,本就只能靠小蛮王支撑,这会儿更是嘴唇翕动、不可置信地看着水面腾起的浮沫——
……
折腾过后,凌冽累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逃避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而吃饱喝足的乌宇恬风却精神百倍,贴心小意地替他擦身、套上鞋袜衣裤。
穿戴整齐后,乌宇恬风将凌冽抱到薰笼边,取来布巾一点点帮凌冽拧长发。
看着小家伙认真,凌冽也不好再说什么。
薰笼中的炭栎辟啵,静了一会儿,凌冽困意来袭,他懒懒地打个呵欠,便自顾自地往绒毯里缩了缩。乌宇恬风眸色温柔,在他闭上眼后,主动拢好那条羊羔绒毯子。
温存不过片刻,热海温泉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华泰姆!”
乌宇恬风:“何事?”
凌冽睁眼,隔着屏风看见殿阁勇士戴银饰的双足。
那殿阁守卫稍定一会儿,平息粗喘后才说了叽里咕噜很长一段苗语。其他内容凌冽都听懂了,但那勇士说,阚部首领在摩莲城外发现一个“隆胎蒙”时,他却没明白。
这词凌冽第一次听,不是“奸细”也不是“敌人”。
同时,小蛮王在听见这个词后,整个人都绷紧了,手也无意识地攥成拳。凌冽闷哼一声,急忙抬手按住被他扯痛的头发,一抬眼,却又在乌宇恬风那双翠色眼眸中,窥见了前所未有的阴沉和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宋.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宋.李清照《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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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恬:O(∩_∩)O哥哥你想吃吗?
凌冽:你、你能不能做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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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回到殿阁后, 凌冽看见了阚部首领寄来的画像。
羊皮卷上的“隆胎蒙”, 是个皮肤白皙、蓝色眼瞳、红发卷曲的异族人。画师描得细:那人高鼻梁、大鼻头,眼窝深邃、两颊麻斑,一看就并非苗疆人。
所穿衣衫也是凌冽从未见过的异装:上头一圈黑色的短披风,下头却是一件阔摆长衫、一直遮盖到脚面上, 他胸前挂着一个银质吊坠, 一横一竖两道横杠上钉着个小人。
乌宇恬风看见画像后,脸色便更阴沉。
凌冽静坐一旁, 听他们议论,才知道苗语的“隆胎蒙”指的是“番邦人”。
皇兄在时, 西疆贸易繁荣,他曾在京中见过一两个番邦人, 同样高鼻梁、蓝眼睛,留着卷曲山羊胡, 赶着骆驼、驮着货物。
《南境风物》中亦记:蒲干国以西, 是婆罗多居天竺, 天竺外遍诸番国。番国有僧, 或衣白、或袍黑,皆举刑架、宣异教, 常入民舍、巧言令色筹措建番堂以惑众, 惕之惕之*。
看完画像, 殿阁陷入一片死寂。
凉风将悬垂在大理石柱上的帷幔翻得哗哗作响,四部首领一言不发,皆垂首立下。伊赤姆拧着眉摇头, 数次想开口,却在接触到乌宇恬风那渗人的目光后,默默将话收回。
僵硬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凌冽看着情绪异常的小蛮王,想到他与乌宇洛完全不同的外貌长相,想到他说的那句——他其实不是前任蛮王的儿子……
凌冽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突然,只闻风声的殿阁内传来“撕拉”一声。
那张绘有“隆胎蒙”的羊皮卷,竟被乌宇恬风生扯成了两半:断裂的豁口将那个番僧劈开,他掐着羊皮卷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暗红色的血。
凌冽呼吸都停了一瞬,双眸也陡然眯起。
“华泰姆!”
“大王?!”
众人被骇得脸色惨白,急急上前,伊赤姆大叔用力将羊皮卷夺下来。
“您这——!快去请巫医!”
乌宇恬风身体剧颤、双目燃火,想将那画像粉碎,却被众人压住,只能在喉咙中发出嘶嘶低吼。
眼看伊赤姆和四部首领拦他不住,凌冽转动轮椅上前,伸手、拽了拽乌宇恬风小臂,“……我饿了。”
故意放软的清冷声线,有种撩人的软媚。
乌宇恬风一僵,绿眸森森看向凌冽。
凌冽却只轻声道:“我想吃脆烧肉。”
“……”充满暴戾情绪的绿瞳转了转,乌宇恬风僵直的腰身终于松乏,他闭上眼,嗓音沙哑,“那个要先涂酱料腌上一会儿的。”
凌冽试着牵住他的手,那渗血的掌心还裹着汗,他笑笑,“没关系,我等着。”
乌宇恬风睁开眼,微微挣了挣,让摁着他的众人放手,然后他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再加上一个毛绿蕨,可好?”
凌冽弯下眼睛,“好。”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午饭时,乌宇恬风依着凌冽的要求亲手烤了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肉汁四溢的脆烧肉,小膳房的嬷嬷则素炒了毛绿蕨,佐上菠萝糯米饭:一桌子鲜辣酸甜俱全。
小蛮王难得在白日要了酒,他虽在给凌冽夹菜,但神色恹恹,就连在旁伺候的元宵,都瞧出他的异状。
凌冽见他如此,便给他夹了块肉,“别光喝酒。”
乌宇恬风放下了酒碗,明显心不在焉,吃掉烧肉后,却捧起空碗来扒拉,吓得元宵连忙给他舀米饭。
凌冽眉头压低,眼神晦暗。
用过午饭,乌宇恬风便借口天凉风急,不由分说地将凌冽送回树屋,让元宵照料午睡。他自己则飞快地攀着藤蔓溜下,只给凌冽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他又惹您不高兴啦?”元宵问。
凌冽摇头,无措地捏了下手掌。
夜里,鹤拓城下了第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洒落在树屋的棕榈棚上。
凌冽心绪不宁,一行十五字的经文,他反反复复抄了一夜,不是错字就是看岔行。后来,他干脆搁笔,命元宵提前点燃满室橘灯,裹上狐裘、倚到窗边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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