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后的燕隼不再做燕父那里学会的动作,开始模仿穆瑜的滑行。
他人太小,初始力度不够,穆瑜扶着他起步,把小家伙向前稳稳推出去。
冰上的小朋友,闭着眼睛张开双臂,自由而轻盈。冰花散在风里,晶莹剔透,迎面不寒。
系统想起查到的资料,“燕隼”还是种小型猛禽的名字,生活在疏林、旷野和开阔的平原,飞行敏捷快速仿佛闪电。
燕隼学得很快,彻底换了新的动作,像是穆瑜的小号影子。
小家伙的鼻尖通红,眼睛亮亮不见阴霾,轻轻喘着气,额发被风拨开。
他从冰场另一头飞奔而来,一头扎进穆瑜的怀里,因为被稳稳抱起来,整个人高兴到发烫。
“好吧。”系统嘟囔着,收起漏勺。
它不再从一堆数据里往外捞“飞”字,自己也跟着飘过去:“自由的小鸟。”
……
雪下到傍晚,终于隐约有了停的架势。
等节目组发来通知,因天气原因推迟的环节继续录制,请家长带孩子前往录制现场,已经是晚上七点五十五分了。
穆瑜带着燕隼在冰场玩到天黑,回小院吃了顿饭,又哄小家伙睡了一觉,时间卡得刚好。
被他裹得严严实实抱出来的小雪团还没睡醒。一脑袋短发蹭得乱七八糟,但气色显然比之前好,软糯的小脸泛着健康的淡粉,懵懵地趴在穆瑜肩头。
录制现场的生人很多,补光灯亮得晃眼,到处都是走动交谈的人影。
燕隼有些不安,想要下来自己走,被穆瑜往外套里塞了塞:“没关系。”
穆瑜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对他说:“可以继续睡。”
燕隼会这样不停犯困,并不是因为嗜睡,而是因为生活在燕家的五年里,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过觉。
头两年的待遇还稍好些,等燕溪开始注意到这个活的、会动会跑的“玩具”,燕隼就再没了安安生生完整睡上一觉的机会。
穆瑜所带来的安全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在这种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的氛围里,小家伙怎么睡都睡不够,困劲儿潮水一样涌,像是要把过去所有没睡好的觉一口气全都补上。
穆瑜拉着系统帮忙挡光,耐心地叠包袱皮一样叠外套,把淌出来的小雪团馅裹回去。
天意不作美,没等小包袱卷被成功裹严实,就又来了扰人清梦的不速之客。
看清来人,穆瑜微微扬了下眉。
“余先生……打扰了。”燕母走到他面前,神色格外客气,“我们听说,您想和小隼‘绑定’。”
“绑定”是属于温室的规则,也就是所谓的“父母的社会评级和孩子的表现直接挂钩”——常规状况下,父母和孩子绑定是天经地义,但燕隼无疑不能算是常规状况。
燕隼从小就被送到燕家,许父和许母没有亲手养过他,不符合绑定条件。而燕家人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同样也可以不认他是自己的孩子。
加上燕隼从小就被诊断患语言功能障碍,这种先天发育不足的孩子,即使燕父燕母不绑定,也不会有任何人指摘。
从冰场回去,系统就在忙这件事。
哄小雪团睡觉的时候,穆瑜联系上了相关的负责机构。经过查证,燕隼的确无人绑定,穆瑜就递交了申请。
“特殊条件下,师生关系也是可以绑定的。”
穆瑜已经看过相关规定,温声说:“我已经在申请上说明过情况了。”
燕母见他神色寻常,忍不住蹙了下眉,才又调整好语气:“但是……余先生,这话可能有些冒犯,您别介意。”
“您的社会评级是C级,只能在温室里领取最低级的住房和最差的资源……小隼是我们的孩子。”
燕母说:“我们看着他长大,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需要对他负责。”
她说得冠冕堂皇,神色担忧凝重,不时低头看向穆瑜怀中的燕隼,看起来仿佛真是由衷担心“自己的孩子”。
穆瑜已经做过功课,点了下头:“我知道。”
“余牧”的社会评级是C级——这还是在他做过几年正经编剧,写过几个不错的剧本,有过往成就加成的前提下。
光看他后面荒唐鬼混、把自己折腾废掉的那几年,一个D级评级都是轻的。
社会评级不受收入影响,更像是综合社会信用、道德水准和贡献度的名望值,饶是你家财万贯也没有用。
这也是为什么,余牧靠着吸燕隼的血过上了相当不错的日子,却依然会在答应燕家销声匿迹、老老实实忍了十年后禁不住诱惑,又跑去参加综艺。
在综艺里大放光彩,就是个不错的提升等级的方法。
余牧这些年一直都是C级,大部分的高档消费场所都不让进,不能购买中心城区的住宅、不能享受高端资源配置。看燕隼死后十年都风平浪静,一颗长了草的野心哪里还压得住。
社会评级这种东西,平时显不出来。如果只是像原世界线的余牧那样,挂个所谓的“老师”的名头,其实是住在燕家盯着燕隼写剧本,倒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特地找麻烦——但如果是要以师生关系进行绑定,进而把燕隼从燕家带走,就不一样了。
要是余牧的评级再差一点,混成最低的D级,就连当老师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绑定。
燕家夫妻作为燕隼现在的养父养母,不认可一个C级老师带走燕隼,是完全有权选择拒绝的。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燕母的语气很委婉,“只是为了孩子好……”
穆瑜温声问:“燕先生的教练做得还好吗?”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和缓,燕母的身形却骤然一僵,脸色白了白,眼底止不住地沉下来。
……之所由她来说这些势必要得罪人话,而不是她的丈夫,就是怕这个。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穷得底掉的三流编剧,是怎么和伯格黑德俱乐部扯上的关系。
要不是他们必须留下燕隼,来给燕溪闯的那些祸做遮掩,又怕余牧把人带走后,真的教燕隼学会了说话、把过去的遭遇说出来……燕母也不会硬着头皮,来招惹一个可能会让丈夫丢掉工作的硬茬。
“余先生。”燕母尽力调整神色,挤出了个僵硬的笑,“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
她也不是全无准备来找对方的。
燕母和燕父的工作领域不同,她是畅销书作家,手上有不少舆论渠道,如果余牧一意孤行要这么做,双方只能彻底撕破脸。
无论如何,燕隼都是不能让外人带走的。
一旦燕溪做的那些事暴露,后果远要比燕父丢掉一个教练的工作严重。
“我听说……您来这档节目,是因为被人带去了销金窟,运气不佳,现在囊中羞涩。”
燕母的声音放得很低,给对方留足退路:“有些记者,可能拍到照片了。我手里有些渠道,可以帮您处理掉这些隐患。”
她没有把话说透,但未尽之意已经很明显——这些照片爆出来,就算余牧当初做编剧写的剧本再不错,也会因为社会影响恶劣被降级。
一旦降为D级,不仅带不走燕隼,余牧本人也会被剥夺大部分社会权益。
即使是伯格黑德俱乐部的老板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改变余牧的评级。如果余牧一意孤行,燕母手中的那些渠道,同样也会让照片被传得到处都是。
只要放弃带走燕隼,不找燕父的麻烦,就能轻而易举摆脱这场危机。
这位“余编剧”的风评虽然一向荒唐,但据说也足够精明,应当会知道怎么做。
……
系统气得到处乱跑,准备去偷照片,忽然听到穆瑜轻轻笑了笑。
系统愣了愣:“宿主?”
“没事。”穆瑜理了下衬衫袖口,“有点怀念。”
他是真的有点怀念——舆论危机,已经很少有人用这种手段来威胁他了。
穆瑜摸了摸小雪团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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