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也是第一次见穆瑜笑得这么厉害。在这之前,它一直以为情绪探测仪选择性地坏了,宿主的情绪波动就从没超过百分之十。
穆瑜抱着小雪团,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笑得停不住,不得不深深吸气。
他低下头,慢慢地教燕隼念:“老、师。”
这个词的发音比“谢谢”、“厉害”要难多了,燕隼学了几次都学不会,急得不停冒汗,小脸涨得通红。
“没关系,不急。”穆瑜说,“还有很长时间,我们来纠正错误的事。”
穆瑜笑着揉燕隼的头发:“我们来好好地长大。”
三番五次的脱敏练习下,小雪团似乎有了些进步,被穆瑜看着的时候,已经可以记得呼吸了。
系统看着小反派冒着热气往穆瑜怀里钻,有点高兴,正要一起钻进去,忽然看见穆瑜单手扶着的膝盖。
它飘在半空,看向不远处埋头练跳跃的少年花滑队员,忽然想起一件事。
足以刻在意识层面的伤病,只有在成长期,不间断地、无法摆脱地反复经历,困在那种境况里,才会留下痕迹。
穆瑜的旧伤,原来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第15章 养一只万人嫌崽崽
冰面上,穆瑜已经为那份“注意力和不会动的正相关表格”收集了足够的素材。
他单手撑着冰面,把右手交给燕隼,没用手杖,十分放心地等着小雪团把自己拽起来。
燕隼紧张又郑重,从穆瑜怀里跳下来,双手并用牢牢抓住那只手,发力向后拉。
系统的角度,其实能清清楚楚看见穆瑜不动声色地暗中帮忙。
在这种一步一跐溜滑的环境里,才能看出对身体的细节掌控和平衡能力。明明是在冰面上,穆瑜还能控制着动作不露馅,仿佛是真被一点点拉着站了起来。
……实际则是全靠穆瑜的力道,才稳住了燕隼的平衡,没让小反派因为太紧张和着急,结结实实摔一个屁股蹲。
五岁的小反派暂时还发现不了这么细微的秘密,小脸绷得严肃,腮帮咬得微鼓,一直专心等到穆瑜彻底站稳,才松开手呼了口气。
“好厉害。”穆瑜双手拄膝,弯下腰认真道谢,“谢谢。”
“谢谢”和“厉害”燕隼都会说了,也稍微能懂,可毕竟还没举一反三到能学会“不用谢。”
小反派低着头,手指揪着袖口,红着脸憋了半天,轻轻“啊”了一声。
燕隼被穆瑜裹上小白帽子小白手套白羽绒服,冰刀也是白色的,因为冰场的温度低,脑袋顶上是真实体化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看起来特别像是快要熟了的雪团子。
快蒸熟了的雪团子眼疾手还特别快,明明已经快要把脸埋进衣服领子里,发现穆瑜的手探过来,依然能第一时间扑过去牵,抓一根喜欢的手指牢牢攥住。
系统有幸围观过小反派挑喜欢的手指头。那时候穆瑜在填带走燕隼的申请表,的确没太留意身旁。
暖融融的小屋里,系统在玩毛线,燕隼在抱着保温杯试图保温,并盯着穆瑜握笔的那只手苦思冥想。
#情绪探测仪提醒:年仅五岁的反派,遇到了人生中最严肃的问题之一。#
穆瑜被攥住了手指头,低下头,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他抬头去欣赏冰场平整的冰,于是燕隼原地复活,牵着那只手不舍得放开,绕着穆瑜蹦蹦跳跳,灵活地用冰刀画小蝴蝶。
“余牧最后那份剧本。”穆瑜在意识里对系统说,“还有其他问题。”
系统差一点就被小反派勾搭去玩,连忙拿起笔记本:“什么问题?”
穆瑜的胳膊即将被沉迷绕圈圈的小雪团拧成麻花,不着痕迹用刃点冰,转了个圈,救下自己的尺骨和桡骨。
他已经观察过这个冰场所有的少年队员,因为是在雪谷拍摄的综艺,邀请的配合方自然也顺理成章,是正在这里集训的伯格黑德俱乐部少年组。
穆瑜上次来这个世界,做伯格黑德经理人的时候,在冰雪运动的艺术类项目上,这支俱乐部有着几乎不可撼动的绝对霸权。
实力顶尖、天才迭出,在断层级别的顶尖实力垄断下,被公认作冰雪运动的唯一巅峰。
这也是燕父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丢掉在这里的教练职位——他只差一点就能升到A级,只要再带出两、三批闪亮的冰坛新星,再收割两、三茬金牌。
系统琢磨了一会儿,隐约品出端倪:“宿主,那些队员是他升级的台阶。”
穆瑜发现小雪团想飞,向上一提,举着胳膊的小家伙在冰上漂漂亮亮转了个圈。
冰刀在冰场上落得极稳。
燕隼完全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他在穆瑜身边就能安心玩,兴致勃勃继续蹦,没发觉附近隐蔽投来的讶异视线。
“本末倒置。”穆瑜接住自己身上蹦的小雪团,“只凭一个燕溪,是毁不掉这么多人的。”
余牧对俱乐部的流程管理一窍不通,所以能编出“燕隼偷改训练方案、导致多个天才少年队员出现严重意识损伤”的故事。
事实上,这件事不止燕隼做不到,燕溪也不可能做到
燕溪未必没这么想过——他心思扭曲、抗压能力极差,见到这些原本被他压得抬不起头的队员,一个接一个超越他,不可能不恨得昼夜难眠。
可对于冰场来说,从燕溪选择了放弃、把冰刀重重摔在冰面上的那天起,他就成了外人。
伯格黑德的最后一任经理人,曾经抱病制定过严谨的训练章程。没有任何一个外人,能越过伯格黑德聘用的职业教练,毁掉这么多无辜的天才。
穆瑜说:“除非。”
系统抱着那块伯格黑德经理人的印章,看着在冰上苦练的少年队员,没说话。
它已经能理解宿主要说的意思。
——除非,这个职业教练本身就有问题。
除非对这个教练来说,队员的前途、队员的发展,队员的身体和心理健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拿金牌,是出成绩。
金牌是教练的金牌,成绩是教练的成绩。
至于谁来拿、拿了以后又会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想踩着台阶往上走的人,是不会在意台阶是石头是木头,又会在什么时候坏掉的。
高益民在又一次落冰时没能踩稳,脚踝一拐,砰一声摔在地上。
他看见两道人影过来,想起自己还有配合录制的工作,连忙要起身,踝侧却被微凉触感点住。
半旧的金属手杖抵在鞋帮上,力道不重,将他因为摔倒有些扭曲的右脚腕推回自然态。
高益民皱起眉,迅速撑着冰面一骨碌爬起来,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限位钩开了。”对方提醒,“多绕两次鞋带,绑起来不容易松。”
那人领着小豆丁,穿着款式简洁的休闲外套,瘦削清癯,单手撑着支金属手杖,说话的样子平淡温和。
高益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冰鞋的鞋带果然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鞋舌头也有一点歪,怪不得刚才跳的时候忽然吃不住力。
来人身后跟着摄像机,大概是要继续录制,却也并不催促,只是看着少年队员滑到角落,低头飞快绑鞋带。
等高益民把冰鞋的问题处理好,才又听见他问:“燕教练说了什么?”
高益民下意识张口,又立刻把话咽回去。
他低着头,把鞋带绕了一圈绑牢,沉默起身。
……燕教练说,录制综艺的时候会来一个叫“余牧”的编剧,要给燕隼当老师。
这个余编剧,会想法讨好他们这些少年队员,在镜头前对他们处处关心。
余牧会装得温柔周全,让他们去休息、替他们出头,说他们的训练强度太大。
但其实对方不过是个三流编剧,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为了在综艺里刷脸装好人提升名望。如果真听了余牧的话,一定会打乱他们的训练进度。
这段话对外保密,没人敢说出去。对内组里的所有人都听了,也都听得懂——谁被分来带余牧这一组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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