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妈妈开飞机的时候,是最自由潇洒的白鹤,是因为做了妈妈,快要把眼泪全流光了。
“妈妈不哭。”他赶紧说,“我不痛了,我好了。”
反派大BOSS脑门上轻轻挨了一巴掌,巴掌的力道比抚摸还柔和
宁鹤跪在地上,把她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身体微微发抖。
“傻孩子。”宁鹤哑着嗓子批评他,“傻孩子,傻孩子,傻孩子……”
家门重重响了一声,配合警方回答完问题、拒绝了一切采访的穆寒春匆匆跑回家,喘着气关上门。
“你看——这是干什么?”门外的邻居差点被门拍在脸上,又气恼又尴尬,“招来这么多事就算了,外面那些记者,你们家总要管一管吧?我们都是普通人,明天还要上班上学的,不像你们,还有外面那些绿地和树……”
“我们家赔钱。”穆寒春打断他,“说完了吗?”
他一贯好脾气得不行,可这种温和守礼,反倒成了不少人得寸进尺的理由。
这种得寸进尺只在他一个人身上,穆寒春让也就让了,可现在他才明白,家人和孩子会跟着他受连累。
邻居被他一噎,又急又气:“你这是什么态度?!穆车王就牛气是吧,摆谱摆起来了?”
“对。”穆寒春说。
邻居被气得直接没了动静。
“你欺负过我们家宝宝吗?”穆寒春问,“恐吓他,议论他,在背后造他的谣,对狗仔造谣和作伪证,都算。”
邻居刚想矢口否认,穆寒春又说:“有关名誉权我也报警了,如果你做过,这几天就请不要外出,配合调查。”
“随便说几句话也不行?!”邻居在门外瞪圆了眼睛,语气变得激烈,态度却肉眼可见的慌了,“嘴长在我身上——你们要是没做过,还怕人说吗?”
“怕。”穆寒春说,“当然怕。”
——没做过还怕人说吗,这是最恶劣的逻辑陷阱之一,总有些人满不在乎地指黑为白、言之凿凿颠倒是非,然后轻轻飘撂下一句“要是没做过,还怕人说吗”。
当然怕,流言可畏,谣言亦能杀人。当一个人被谣言淹没,后来的人再认识他,就只会见到一个由假象堆砌的影子。
困在里面的那个真正的“人”,无处呼救无人在意,慢慢枯萎荒芜、杂草丛生。
邻居听见开锁声,吓得后退两步,后背顶在墙上。
穆寒春的拳头挥过去。
还是宝宝的小木鱼非常听话,讲道理就立刻牢牢记住,抱着小玩具枪带着苏格拉底英勇参战。
反而是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担心父亲落人口实、在记者那吃了亏,急着想去拦。
“让他打。”宁鹤用力抱住自己的孩子,“让他打痛快,有人欺负他儿子,他心疼疯了。”
这话让少年一动不动地怔住,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妈妈。
妈妈也心疼疯了,要不是宁鹤的身手太好,气头上容易真徒手拆个人,就亲自动手了。
穆寒春打得没有章法。他这辈子也没打过今天这么多的架,揍林飞捷,揍小混混,揍这些冷暴力、言语暴力一个孩子的大人,他只会挥拳头。
“我儿子……我儿子。”穆寒春问,“他做错什么了?
“他半夜闹得你们睡不着了吗?他满地打滚了吗,用石头砸你们家玻璃了吗?”穆寒春问,“你们凭什么欺负他?”
“算了,算了。”旁边有人劝,试图当和事佬,“你们家这段时间是不容易,现在警察不都把人抓走了吗?都是邻里邻居的,各退一步,小孩子记性浅,过去的事就过去……”
刚才在楼下,他们听说穆寒春真联系了搬家公司,要尽快搬走,才意识到这一家人只怕是当了真,要撕破脸算账了。
守着这么一家人,谁没私下里传过几句闲话,这会儿听说穆寒春居然要起诉什么名誉权,不少人都有点慌张,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没过去!”穆寒春第一次发了真火,他厉声吼,“受伤害的是我儿子,在他那儿这件事没过去,那就是没过去!”
他吼得声音极响,楼道里一时鸦雀无声,不少人神色讷讷,视线也变得躲闪。
穆寒春抱起努力试图和爸爸摆出同一POSE的小木鱼,把家门关严,上了反锁。
他又担忧又着急,抱着小木鱼加快脚步,回去客厅的沙发里看哥哥。
被宁鹤抱着的少年苍白得像片枯草,还怔怔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被父亲的身影笼罩,才慢慢眨了下眼,润泽安静的黑眼睛动了动。
……不要生气,他想告诉爸爸。
不要生气,他们在这里遇到的人有些冷漠,不愿管别人家的闲事,却又喜欢在背地里议论别人——但世上不只有这种人。
他们在这里格格不入,是他们来错了地方,他们可以去旅行,去找新的地方,找乐观温柔、愿意交朋友的人。
一定有这种地方,生机勃勃,有阳光雨露,枯枝也能复活,野草也能开花。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看着刚打完架的父亲,眼睛绷不住地一弯,孩子气的笑全涌出来,又牵出更多的眼泪。
“爸爸。”少年的小木鱼躺在妈妈怀里,小声道歉,“搬家的事……我可能帮不上忙了。”
穆寒春赶快蹲下来,把宝宝一起放在沙发上,握住他的手,碰碰他的额头。
“不用帮忙,没关系,爸爸妈妈能搞定,爸爸妈妈什么都能做。”
穆寒春轻轻摸他的头发:“身体不舒服,是不是?我们宝宝特别难受。”
他们的孩子长到叛逆期也还是很乖,温顺地轻轻点头,闭上眼睛。
“特别……”男孩枕在妈妈的手掌上,他学这些话的时候笨拙,比三岁的小木鱼还不如,“特别难受。”
“很疼,累。”他说,“很冷……想爸爸妈妈,想睡。”
“那就睡,什么都不用管,就睡觉。”穆寒春帮他把冷汗浸湿的额发拨开,小木鱼立刻跑去拿小毯子,专心致志裹哥哥。
“爸爸守着你。”穆寒春说,“有谁敢欺负你,爸爸就去打架。”
他们的孩子闭着眼睛,轻声笑起来:“不要,爸爸打得好差。”
穆寒春:“……”
宁鹤非常赞同这一点,要不是为了维护丈夫在儿子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她早就把穆寒春拎回家,自己出去和那些人“礼貌交涉”了。
母子两个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宁鹤揉揉儿子的脑袋,对这一评价表示赞同:“爸爸还是蹬三轮去吧,带咱们兜风。”
小木鱼的眼睛听见蹬三轮就锃亮,抱住天上掉下来的哥哥:“兜风!”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被做了英雄披风的宝宝绒毯裹着,怀里塞了小木鱼的玩具枪,苏格拉底把纸壳做的宝剑拿回来,也小心翼翼放进他手里。
……
莫名其妙变回小英雄的反派大BOSS,掉进久违的安稳睡梦,回到一片荆棘丛生的荒芜草地,看到早已长大的自己。
榕树化成的铁灰色身影寸步不离,蹲在火堆旁,慢慢扒拉着跳跃的篝火,风带起爆开的火星。
头顶是看不到边的漆黑苍穹,脚下是漫野荒草,无月无光。
披着小毯子披风、抱着玩具枪和纸宝剑的反派大BOSS,被滚烫明亮的火星飘到眼前,本能轻悸,下意识后退。
他涉入冰冷的河水,河对岸的槐树叶片哗哗响,一只手及时揽住他,将他由那条河带回。
“要放一把火吗?”穆瑜揽着他站稳,接过榕树递过来的火把。
少年穆瑜畏火,灼烫的烈焰、滚滚的浓烟,长期以来都是无处逃脱的固定梦魇。
但他发现长大后的自己不怕,相当叛逆的反派大BOSS咬紧牙关,抱紧玩具枪和宝剑,接过那支火把。
近在咫尺的热意烫得他喘不过气:“为什么……要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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