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就太任性了,是个小缄默者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但他不能让他的朋友伤心,所以时润声和银线拉钩,保证自己不会现在就变成稻草人。
他嘱咐傀儡师,万一自己醒不过来,一定要记得在麦子黄透前离开。
白塔的秋天和别处不同,来得很早,从麦浪变成金黄色的那天开始。
秋风萧瑟,夺人生机。
这里的秋天开不出花。
……
时润声睡了很长的一觉。
他一点都动不了、一点都没力气睁眼了。
耳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像是陷进了片绝对的安宁寂静。
等他终于有了力气,重新醒过来,披上衣服扶着门框走出小木屋的时候,眼前的麦子已经变成了金黄色。
风一吹,金黄色的麦浪就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
小缄默者笑了笑,抱住扑过来晃尾巴的大狼狗,蹲下来用脸颊贴了贴:“糟糕……糟糕。”
“有点糟糕。”时润声说,“我睡得有一点久。”
他没来得及好好说一声再见。
但也有幸运的事,他还来得及收麦子。
天气晴朗,阳光很好,小缄默者跳起来,带着他的大狼狗跑进麦田。
时润声忙忙碌碌地收割着他的麦子,他没有时间休息,他已经休息得够久了,金黄色的麦穗被一把一把地割下来绑成一捆,掉下来的汗珠在锋利的麦芒上滚。
他把麦子背回小木屋前的空场,看着麦穗被一点点晒干,和大狼狗一起推着大石头碾麦子,把麦粒都脱出来。
打好的麦粒再在大太阳底下晒上一个星期,就能收起来磨面粉,再留一部分发芽,做麦芽糖。
时润声的运气非常好,这一个星期一场雨都没有。
他喂好鸡舍里长大了不少的小鸡,坐在明亮的太阳光底下,和大狼狗一起计划麦饼的口味。
时润声早晚不停地做麦饼,累得实在揉不动面了,他就跑去做麦芽糖,麦子发出绿油油的小麦苗,捣碎以后再加熟糯米发酵,沥干水分就能熬糖。
已经收割完的麦地,到了晚上会有一点冷清,但点起火堆就不会。
小缄默者带着大狼狗在院子里点火熬糖。
灶台里的火热烈地烧,把干透了的木柴都烧得劈啪作响,火星被风吹得四处乱飞,差一点就燎到大狼狗最珍惜的漂亮毛,吓得大狼狗汪汪直叫。
小缄默者笑到直不起腰,他下意识回头去牵身后的衣袖,想要拉着傀儡师一起安慰大狼狗,却拉了个空。
风淌过他的指尖。
大狼狗跑过来,甩着尾巴,扒拉小主人。
时润声笑着抱住它,小缄默者蹲在地上,把脸埋在大狼狗的毛毛里,安慰地轻轻拍着大狼狗的后背。
火把锅里的糖煮开,这时候就要不停地熬,熬到浓稠漂亮的琥珀色。
小缄默者还分出一部分麦芽糖浆来做麦芽糖块,他记得傀儡师说家里有很多人,他想这大概适合做礼物,没人会不喜欢吃麦芽糖的。
要是能再加上一点槐花蜜就好了,不知道傀儡师家里有没有槐花蜜,有那么好喝的槐花酿,应该是有品质非常高的蜜的。
时润声不回小木屋睡觉,他把自己打扮成小稻草人,就歪着头睡在木屋旁边。
他做了自己所有想做的事。
这片寂静无人的天地里,小缄默者开始慢慢学会怎么重新做一个孩子。
疼了就说,不舒服了就讲,累了就躺在地上不起来。
小缄默者还学着别人家里的孩子,被看不见的巴掌打得满地乱跑,揉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屁股开花。
他给风讲自己是怎么不小心划了手、不小心烫了个大水泡,给掉下来的雨点讲它们这种雨越下越冷——不像他的雨,他的雨每下一场,天都是变暖的。
时润声做完了能塞满一个小木屋的麦饼和麦芽糖。
他没有给自己留下能进去的位置,把最后一罐麦芽糖也努力塞进去,和大狼狗一起喊着“一、二、三”把门关严。
时润声重新披上了银色的斗篷,让大狼狗在家看着鸡舍,去找证明父母被诬陷的证据。
不太好找,他可能在林子里绕了几天几夜,还以胸口被咬穿的代价,搏杀了一头失控的残暴古兽灵。
被一棵小槐树的树根绊倒,躺在地上的小缄默者,意外发现了一块被血浸透的、完整的留影木。
……
被咬穿也没关系。
他原本就快碎了,所以咬穿也没关系,只是得更快一点回家。
时润声把留影木从怀里取出来,郑重地端端正正放在古兽灵的身体上,加快速度向家里赶。
路太远了,他离开家的距离有点远,力气可能不够用了。
但他必须得回去,他得回去把自己装成一个稻草人。
稻草人看着不结实,但其实不怕碎,碎了也能重新再绑起来,还和以前一样。
他得做个稻草人,回去等朋友,他们约好了春天再见的。
小缄默者看到了放在路旁的银色麻袋。
因为实在太过熟悉,他甚至没能管住自己的两条腿和手,熟练地一头冲过去自己钻进了麻袋,才怔忡着愣住。
麻袋把时润声送回了家。
大狼狗在等他,已经长大了的大鸡都在鸡舍里,小稻草人歪着脑袋,安静地坐在小木屋旁边。
麦田里很安静——也可能是小缄默者的力量彻底逸散进领域里,他的领域覆盖了这里,所以剥夺了这里的一切声音。
时润声顾不上奇怪,他一刻不停地跑过去,让自己的最后一点力量淌进那些稻草。
小缄默者把自己的领域塞进稻草人,他想把自己插得漂漂亮亮,插到一个最显眼、能晒到太阳,不怕雨水浇也不怕雪埋的位置,他已经挑好那个位置了。
小稻草人铆足了最后一点力气,想要蹦过去,然后被一颗故意捣乱的小石子绊得摔了一跤。
……
小稻草人歪歪斜斜躺在地上。
它没力气了。
天还是很蓝,秋天的天空总是显得很高,流云悠闲,日光明亮得刺眼。
小石子骨碌碌滚跑了,又得意又欠打,蹦起来假装要砸大狼狗。
大狼狗没受过这种委屈,被比划了好几下,急得耳朵都耷拉了,大声汪汪叫着找小主人帮忙撑腰。
小稻草人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把一根稻草扔过去。
小石子才不管,仗着自己又小又灵活,蹦蹦跳跳,还要去开门偷糖吃。
“不……”小稻草人急坏了,吃力地阻止它,“那是,朋友……”
时润声已经很久都没再敢提过朋友这个词。
他对大狼狗不说,对自己也不说,他每天晚上假装自己是小稻草人,看着星星,都在想朋友现在过得怎么样。
一定要过得很好很好,一定要在那个据说特别热闹、特别幸福的地方,过最好的日子,想玩银线随时都能玩。
一定要把伤养好,不能再随随便便就咬西红柿汁了,那样很吓人。
一定要记得带走他的小木头人。
几乎是在说出“朋友”这个词的时候,忽然有一阵风起,刮走了那颗小石头。
小稻草人怔怔地被风摸着头。
小缄默者忽然被强烈的、从未习得的、剧烈的委屈笼罩——他像是刚想起那个把他送回家的麻袋,那个最漂亮的银色麻袋,他闭上眼睛,仿佛漫天都是泛着莹润光泽的银线。
从醒来看到那片金色的麦浪起,时润声就没再流出过眼泪,连生啃洋葱也没用了。
小缄默者把自己打理得很好,把日子安排得井井有条,既充实又忙碌,一刻都不闲着。
他严格地执行了他的每个计划,做到了约定的每一件事,一分钟都没有浪费。
这是他最幸福、最安宁的一段时光,除了有一点想念他的朋友……小缄默者第一次说了谎。
可能不是“一点”,是除了“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想念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在森林里,给他留下了回家的麻袋。
小稻草人的稻草忽然变得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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