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被骗了。”
路南柯捏住自行车闸,威风凛凛地单腿撑地:“还说我被人骗钱骗树骗感情,被人拐跑回不来了?”
“我那是担心你。”红桃K嘴硬,“那——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路南柯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狼狈地叫坏人追,弄乱了衣服还摔坏了自行车,现在膝盖上还贴着大肥羊先生给的大号创可贴。
优雅的小骗子从不跟人打架,吓唬完了人,就得意地把毛毡帽戴好,有条不紊地整理袖口领口:“我又不像你,我的工作可是很忙的。”
昨天跑的太急,小骗子今早整理大外卖箱,才发现代购的那些东西已经有一大半都摔坏了。
所以今天上班前,路南柯特地看好机会,趁外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出了一趟大槐树。
他自掏腰包把这些东西又全买了一遍,假装昨天只是有事耽搁,拨着自行车铃大声吆喝着回来送货。
被红桃K堵住之前,路南柯刚把最后一套限量版漫画书用竹竿挑起来,和一个超级炫酷的机械战警限量款正版头盔一起,塞进了一扇小窗户。
这是路南柯自己要买的——小窗户里有一个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哭着不肯出门的小意识。
小意识对假发的接受度不怎么样,路南柯已经从爆炸头到小脏辫扔了一遍了,决定再换头盔试一试。
慷慨的小骗子花钱如流水,就这么又穷的叮当响。
要不是被拦住,路南柯正准备出去再骗点钱,找他们这儿最会修东西的意识老爷爷帮忙看看,能不能修好那串玻璃风铃的。
“你最近先不要出去了。”红桃K严肃下来,看看附近没人注意,小声问路南柯,“你的小树怎么样了?”
小骗子眨了下眼睛:“很好啊,比之前又多发了几颗芽呢。”
红桃K将信将疑,看了他一会儿,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叹了口气:“有人在高价收信使的槐树……我听路过的鸽子说的。”
这种事其实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就像有光就注定有影子、有白天就必然有晚上,不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总会有滋生贪欲的阴暗沟壑。
尤其是像槐中世界这种位于生死之间,无数意识寄居此地,与外界既联系紧密却又泾渭分明的地方。
要是能强行打开一扇沟通里外的“门”,能动的心思、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
“昨晚大家都在找你,都急坏了,差一点就派人出去,听说你没事才放心。”
红桃K皱紧了眉,扯着他低声说:“你别骗我了,你昨天是不是被几个人追了?他们是不是要抓你?”
那可不是普通的寻仇,路南柯早不是第一次被外面的人盯上。
太多人垂涎信使的特殊能力,尤其是一棵还没长成的小树——被砍断了居然都能不死,还活得漂漂亮亮、活得好好的小槐树。
不少人都笃定着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能打通生死,能叫一个本该死去的孩子活下来。
红桃K是真的怕他出事,所以看谁都危险,看谁都像要把他们的小槐树偷走。
这种事一定不会只有一次两次,外面那些人盯着路南柯和他的小槐树,简直就像是盯着一只会下金蛋的鸡。
路南柯没有说话,慢慢整理着他的软毡帽。
漂亮的小少年手指白皙修长,一点一点整理袖口,把最后一点皱褶也抹平,调正纽扣的位置。
他问红桃K:“我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啦。”
红桃K:“??”
红桃K快被他气死了:“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听进去这个了?!”
“你说大家要出去找我。”路南柯弯了弯眼睛,轻轻摸自行车的铃铛,“没有信使开门,强行离开槐中世界的意识,是会飞快烟消云散的。”
红桃K一时语塞:“我——我没那么说!你听错了!”
他急得不行,又后悔又懊恼:“你才不是麻烦!我们喜欢你做信使,也想和你做朋友,我们想让你一直留在这儿……”
“不行哦。”小骗子忽然张开手臂,抱了他一下,“我可是自由的小槐树。”
路南柯最害怕的事,就是有人喜欢他、有人想留住他,有人想和他做朋友了。
那个“漂漂亮亮地死”的愿望,是他编出来哄自己高兴的,最喜欢漂亮的小骗子一想到这件事,就高兴得翘尾巴。
小骗子有多想把这份工作坚持到最后一天,就有多盼着能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落完最后一片叶子。
别看他是娇气的小槐树,老要人哄,要听甜得像槐花蜜一样的好听话……他其实很希望所有人都能忘了他。
最好是在三天后就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五天后就奇怪那辆自行车是干什么的,一个星期以后就忘了那里有过小槐树。
红桃K忽然生出不安,他一把抓住路南柯,盯着这个漂亮的、大家都喜欢的小混蛋:“你不是要跑吧?”
红桃K咬牙威胁他:“路南柯,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最难看的照片给所有人看!我说到做到!”
叫人又爱又恨、气得牙痒痒的小骗子灵巧地向后一跳,相当优雅地单手扶肩,啪地打了个响指,用比红桃K炫酷一百倍的扑克牌手法变出一摞照片。
浅金色的眼睛弯了弯,漂漂亮亮的小骗子站在风里,蓬松的小卷毛被风拨得轻快跳动。
路南柯问:“是这些吗?”
红桃K往空空如也的口袋里一看,脸色变了:“路南柯!你这个混蛋,你不讲义气!背信弃义!你快还给我,你答应我们一直在这的——”
“我会一直在这的!”小骗子笑着飞上自行车,得意洋洋挥着照片,“但这个东西我必毁尸灭迹!”
红桃K被他气得眼前一黑:“……”
路南柯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他单手扶把,今天穿的格子衬衫被风灌进去,一眨眼就把这条街骑到头,身影消失在了街角。
……
这一整天,小信使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常。
路南柯依然有一大堆正经事要忙,他忙忙碌碌地送信送快递,在槐树里外帮忙传话,还抽空黑吃黑骗了几个正骗人的骗子一大笔钱。
小骗子的荷包又鼓起来,带着那笔钱,去找了最会修东西的意识老爷爷。
白胡子的意识老爷爷拿着那一大堆风铃碎片,看了半天,摇头叹息:“不行,碎的太厉害了。”
“一点也修不好了吗?”路南柯趴在柜台上,“爷爷,这是我要送的礼物,我很想修好它。”
在槐中世界,一个意识要是说“很想”,那就是真的很想很想了。
哪怕是信使也不例外。
白胡子的意识老爷爷想了半天:“要修也行,不过那可得费不少功夫,一个月行吗?”
路南柯摇头。
白胡子老爷爷想了想:“半个月呢?半个月,不能更短了。”
路南柯捏着那一大把钱,他看着被他仔细擦干净,每片都擦得亮亮的玻璃碎片,小声问:“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有可能吗?”
“那可不行。”白胡子老爷爷说,“这是件很费工夫的活儿。”
要把碎的东西拼起来不难,可要拼到看不出痕迹,好像没碎过一样,那就要费不少功夫了。
而且,即使是这样勉强修复起来,碎了也就是碎了。
裂痕不会消失,被修好的风铃也只是件精美的艺术品摆件,一动就又很容易碎,不能再被随手拨得叮咚作响了。
“顺其自然也好。”白胡子老爷爷劝他,“有些规律,不是我们想违抗,就能强行违抗的。”
路南柯叹了口气:“我明白……谢谢您。”
路南柯把那些玻璃碎片都收回来,装进大挎包里,他打算去再买一件别的礼物,送给大肥羊先生。
碎掉了的东西就是碎了,这道理路南柯当然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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