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低下头,眼泪砸到地上砸出一个坑:“这不就是放弃了的意思吗?”他的心已经完全偏向了步故知,不自觉地带了点埋怨,“也不知为何,夫人主君都舍得给郎君用各种药材,甚至还从宫里求来了不少的药,却不舍得去请个巫医,我都在想,要不我拿出全身家当,去请个靠谱的巫医给郎君看看,起码多个路子。”
十一前面念叨的事,念晴也是知道的,就没拦着十一不让他说,她也知道步故知对十一是极好的,就算心偏向了步故知也是人之常情,但当她听到十一要去请巫医的时候,猝然沉了脸色,语含警告:“巫医?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真的去请了巫医,才是害了步郎君。”
十一不解,他向来是对巫医了解更多,反而不清楚中医是什么来头,也是这段时间,他才知道原来京中还有中医:“为何?那些巫医也很厉害啊,我听说他们随便给一碗水一颗丹,就能药到病除。”
念晴跟着张三娘时间最久,是知道些许其中不为人知的东西,但这话是不能随便对外说的,也不能怪罪十一,便只能冷冷斥了句:“不该问的别问,安心伺候你的郎君,其他多余的事,反倒会给郎君和杨府招来麻烦。”
这话说的不轻,十一又是没见过世面的,哪敢再还嘴,忙连连点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用袖子糊了把脸,仰头看着念晴:“既然郎君还没醒,那这及冠礼备着做什么?”
念晴神色复杂地看向十一,也不知这傻小子是哪里得了步故知的青眼,竟是半点心机都没有,忽地又生了疑惑,另起了话头问道:“你那天怎么突然去学舍里救了步郎君?不是因为你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吗?”原先他们以为十一救主是因为这小子机灵,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能及时救下步故知。
十一挠挠头:“不对劲?我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啊,那天是因为我回去的路上突然发现郎君的书还在我这里,怕郎君夜里看书要用,才赶忙送过去,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事儿。”
念晴明白了,这十一当真是一点心机都无,能被步故知看上是运气,能救步故知也是运气,转而叹了口气,也不想多说了:“行吧,傻人有傻福,有你跟在步郎君身边,也算是好事一桩。”她顿了顿,稍低了声,“就是管好你的嘴,不该问的别问,主子要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没说的事就不要自作主张,惹来了麻烦,你我可担待不起。”
十一有些疑惑,这念晴怎么一会儿好说话一会儿又不好说话的,但也不敢在面上表露,只连连应下,生怕念晴再说些什么。
念晴倒没什么其他的要说了,只是临走前多叮嘱了句:“虽说款郎不让你们进去伺候步郎君,但你们也别真的怠慢了,不光是你,还有院里的其他下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再有便是,步郎君要是醒了,也要立刻去主院通报。”
十一又是点头如捣蒜,送着念晴出了客院,再反身回到主屋边,候着里头的动静。
客院主屋外人来人往,但屋内却是一片寂静,都叫十一疑心内里到底有没有人,才时不时探头朝里面张望两眼。
人自然是有人的,款冬就坐在步故知的床前。
但确实又像是没人,因为任谁乍一眼看上去,都要以为坐在床前的是个玉雕,而非一个活人。
——款冬本就皮肤白皙又身形瘦弱,平日里就算是动起来也像个精致的玉人,而现今款冬面色煞白,脸上又没有丝毫的表情,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坐在那里一天也不会动几下,便成了玉雕的模样,脆弱、易碎。
十一透过窗隙看了眼款冬的模样,又看了眼仍躺在床上面无生气的步故知,心下更是悲凉,哀叹这世道不公,好人从来命途多舛,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便更是低低地哭了出来。晏衫挺
许是这哭声传到了款冬的耳朵里,叫他终于动了动,寻着声看向了窗外,迎面却是一道刺眼的光。
款冬倏地闭上了眼,干涩的眼皮与眼珠摩擦,疼痛难忍——他已经很久没闭眼了。
就连泪也生不出来了,他这十日里,早就哭干了泪,眼中如同被火燎,只差没到泣血的地步......而那,也是因为张三娘注意到了款冬不对劲的地方,叫大夫给他看过了眼睛。
刺眼的光叫他本能地继续闭眼,他也无力再与身体的本能对抗,他如今宛若一片晚秋落叶,萧瑟的寒风将他吹落,让他四处漂泊,而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更加残酷的寒冬。
他再无依靠。
款冬艰难地抬起手,摸到了床上的被褥,伸手探了进去,抓住了步故知冰冷的手,这些简单的动作对如今的款冬来说,却是十分困难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几乎耗尽他的如今全身的力气。
款冬已是摇摇欲坠,坐也坐不住了,半身只能顺势倒在了被褥上,侧着脸,对着步故知的方向,仍是睁不开眼。
他的手稍微动了动,只能完全握住步故知的两指,甚至也握不紧,仿佛随时会失去,叫他又是一阵痛心。枯白如树皮的唇翕张着,尝试了很多次,才勉强出了声,沙哑的仿佛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夫君......我不求你醒来了,只求你走的时候,也带我走好不好。”
眼中泪意滚动,却还是流不出任何的泪,只能叫本就干涩疼痛的眼更加难受,就像是又进了砂砾。
而这句话也像是夺走了款冬的声带,他再也出不了声,努力了很久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挣扎。
过了很久,他终于静了下来,眼睛也能慢慢睁开,却又不敢睁开,他害怕再一次看到步故知毫无生气的脸。
款冬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消散。
他突然感觉喉头湿润,滋润了他的嗓,他顾不上这是什么,只立马出了声,仍是在喊“夫君”。
等那股湿润溢出了唇,流到了被褥上,洇开一片,铁锈般的血腥味随着空气扩散,款冬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呕出了血。
可他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反倒是勉强扯了嘴角笑了笑,鲜血染红了他的唇,也染红了他半边的脸,死气中混着妖异的美,仿佛一朵开到生命尽头的花,花瓣垂萎,却更教人移不开眼。
“夫君,是血啊,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去陪你了。”
他努力握紧了步故知的两指,想最后记住与步故知肌肤相触的感觉,却忽然,感受到了步故知的手指微动。
他浑身一颤,猝然睁开了眼,更加努力地握紧步故知的手指:“夫君,夫君,你是不是要回来了。”
可过了许久,久到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握不住步故知的手,步故知仍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款冬苦笑一声,眼皮无力地垂下,昏昏沉沉地仿佛随时要睡去。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有人握紧了他的手,却觉得这只是梦,
是一场好梦。
却忽的,在梦中听到了他期盼已久、思念已久的声音。
“冬儿,我回来了。”
第113章 现代(二更)
无尽的黑暗仿佛一片黏腻的沼泽, 一旦陷入就难以脱身,甚至,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身体上的苦痛就像一条布满了尖刺的荆棘, 缠绕全身, 又随着呼吸越缠越紧。
等痛到了极致,魂魄如缕如烟般升空——这是步故知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传说中的灵魂出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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