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对山上草药的作用有些了解, 但仅限于哪些药可以用来止血,哪些有毒吃不得,并没有对草药进行处理的概念, 都是直接生用生吃。
张达回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堂屋,语气也有些不确定:“应当......是有用的吧, 这可是大人研究了三天才找出的药方。”
林护院显然比他们更加信任步故知:“有用无用,过几日就知道了。”
说的是步故知的打算。
步故知从祝由堂那得知,永泉县确实已有了类似瘟疫症状的病人,但都被祝由堂的人关在了一处,活着的由他们“诊治”,死了的便就地焚烧。
但就祝由堂的口风来看,祝由堂的巫医在记录完病状之后,便都离开了,只留了一些符水丹药在那里,由着那些病人自生自灭,情况不容乐观。
步故知参照着祝由堂的病状描述,“病者双足麻木,倒地立毙,传染日甚。”*“病初起,心腹绞痛,手足抽搐,或下泄一二次即瘦削,稍缓不能救。”*判断出,这应当就是历史上出现过的霍乱,也因症状被称为“麻脚瘟”。
若祝由堂记载准确,此次出现在永常县永泉县的瘟疫当真是霍乱,药方便不难寻。
——姜黄皂蝉与僵蚕,雄黄朱砂及陈艾,共末开水送下咽。*
可万一祝由堂记录有误,或是这个时空的瘟疫与历史上的有所不同,那这药方就未必有用,需得找到还活着的瘟疫患者试过药后才能确定下来。
步故知便准备亲自前往,嘱咐他们继续配药煎药,这药方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有用的,便可以直接发放给患者,不必再耽误时间。
此次的药材皆是步故知从京城带来的,数量有限,堪堪只够百份,因此步故知前日还另外吩咐十一前往渝州——也就是景州的邻州取药材。
渝州虽与景州相邻,但就杨谦所说,已完全归顺与朝廷,现渝州地方大小官员,不少是杨大学士座下学生,兼得康定帝信任,若步故知遇到问题,可去请渝州藩台相助。
只是,此去渝州来回,再快也需五日。
五日听上去不长,可加上之前祝由堂有意隐瞒所耽搁的时间,早已超过了半月潜伏期,届时瘟疫全面爆发,就连步故知也不敢说情况会如何,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三人说话间,张达从旁边仓房中找出了一个可密封的木桶,洗净后将药汁全都倒了进去,大约装了大半桶,再将碗勺之类的器具放入早就准备好的木匣中。
等一切忙完,步故知也刚好从院后的房间中出来。
三人齐齐望向步故知,发现步故知脸上多了一个蒙面的东西,但比之普通面巾是为了遮挡面容,步故知脸上的似乎更加注重掩住口鼻。
步故知走近他们,将手上几块面巾放到了药材边。
也是步故知走近了,他们三人才注意到步故知眼底是青黑一片,眉宇间有些化不开的疲态。
研究出有用的病状记录和找出可用之药并不轻松,另外还要分神谋划如何应对祝由堂有可能的为难阻拦,这三日来步故知几乎未曾歇息过。
步故知检查了药桶和木匣,略微点点头后,对着他们三人道:“辛苦。”又指向他刚放下的面巾,“还需要你们这几日去买些棉麻布来,按照这种形状裁剪,越多越好,到时分发下去。”
他们三人互相对视几眼,是张达站了出来,神色恳切:“大人交代的事,我们都会做好,但大人也该歇歇了,或者不必亲去送药,让我们去也可以。”
步故知摇头拒绝了张达他们的好意:“此去并非只为送药,还得观察他们的病状,我没有亲眼看过,还是不能完全确定究竟是何种病。”
再有未说出口就是,此去送药实在是凶险万分,即使他们已提前用了药,但一是不清楚这药方究竟有没有预防的作用,二是不清楚究竟是不是真的用对了药,其中变数太大,几乎是以命相赌。
他们三人知道步故知心意已定,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下皆有些惴惴不安。
就在步故知驾着马车要离开之时,林护院突然拦在了马车前:“郎君可有话留给款郎?若是款郎发现了什么……”
步故知控缰的手一顿,马首口勒陡然被拽紧,不安地原地踏着蹄子,扬起一阵一阵的灰尘。
而此处又很是偏僻,野树茂密,树上夏蝉不少,随着气温的逐渐升高鸣叫得越发撕心裂肺。
良久,步故知才启唇道:“我会平安回来的,让他不必担忧。”话语又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露出了一个笑,“他会信我的。”
*
祝由堂将那些病人都关在了一处依山而建的宅院里,位置不仅偏僻,而且隐秘,若没有祝由堂的口风,恐怕谁也找不到这里。
步故知才卸下门锁,略推开了一道缝隙,沉沉的死气便扑面而来,令人有些难以喘息。
当门彻底打开时,眼前的场景让步故知都不免心生骇然
——只院中便有不少人,或躺或卧地任由直射的阳光烤炙,但他们已丝毫感觉不到热了,早就全身麻痹,四肢剧痛,动也动不了,只有微张的口不断地痛苦呻/吟。
即使关着他们的门已经打开,可也没有任何人,生的出力气逃离。
步故知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回过神来,走到这些人身边,探查他们的情况。
但就如他先前所料,这里躺着的十几人中,只有三人还有生命迹象。
他顾不得仔细分辨,将带来的药仔细喂到还活着的三人口中,再将他们移到屋檐下。
就在步故知准备把剩下已经确定死亡的尸体搬到另一边时,腿前突然被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童撞上。
——竟还有个孩子!
步故知顾不上这些尸体,脱下外衫将内里的一面裹住了这个孩子,想要将她抱到哪处房间里。
但那孩子竟躲了躲,压抑着哭声,像是怕引来什么:“叔叔,救救我娘亲好不好。”
步故知这才仔细看着这孩子,她衣衫褴褛,满脸都是灰黑的泪水,散乱的发间掺着许多细细碎碎的干草,比路边的乞儿还要狼狈。
步故知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你娘亲还活着?”
小女孩又忍不住地落泪:“娘亲好像快死了,一直在发抖,她动也不动了,和那些死去的大人一样。”
说着说着,还是憋不住地大哭起来:“我不想娘亲死,我也不想死,叔叔,救救我们好不好,我好痛啊,好难受啊,可那些人不许我喊痛,不然就要拿火烧我,我看到他们烧死了好多人,呜呜——”
语无伦次,但足够透露出这里发生过的惨状了。
小女孩抱住了步故知的大腿,浑身发抖,惊恐地哭嚎着:“没有人理我,他们都死了,都被烧了,叔叔,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想死。”
她的眼泪和着脸上的灰尘滴落,彻底染脏了步故知的衣袍,即使已经确定了这个孩子肯定也染上了霍乱,但步故知还是没有推开她。
步故知伸手擦去了女孩脸上的泪,有些不正常的冰凉,也将他的手指染污,他握住了女孩的肩,尽力放软了声音:“带我去看你娘亲。”
女孩哭泣的动作一顿,艰难地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眼中生出一丝希望:“叔叔,你能救我娘亲和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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