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款家屋子可有不少,正中一间主屋,左右各两间侧屋,在侧屋后头则是专门蓄养家畜的棚子。而主屋还是用青砖砌的,在村里除了村长里正家,也就属款家有了,一般人家就算有钱,也不能建青砖房。
因为在这个世界,青砖不是有钱就能用的,得大小有功名在身,或是个官才可自用青砖建房,至于县里府里的青砖房,则都是由官府统一规划建造,并不属于民建范围。所以在村里,有钱人家若无功名或是官职在身,最多也只能用红砖建房,当然绝大多数用的还是木材和泥土。
一进款家,步故知就闻到了浓重的猪油味,他心中就知道是什么引来款二婶了,不禁有些懊悔,但也没想到款二婶会嚣张如此,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款冬带回家,至于款二婶拿走了什么,改日再来算账也不急。
可主屋正堂并不见款冬,步故知便想再去后面找款冬,却被从后面匆匆赶来的一个胖子拦住,那个胖子浑身肥膘,身高却只有六尺左右,满脸横肉,嘴上还满是油光,眯着个小眼,语出不屑:“步故知,你在谁家呢,怎么就随便闯啊?”
步故知大约猜到这便是款二婶的儿子了,无意多和他纠缠,就站定在他面前,捏紧拳头抑制冲动:“冬儿在哪里,我要带他回家。”
那人显然没把步故知放眼里,倒是夸张地拖长声音:“冬儿——嘁,叫的倒是亲密,怎么,你少打他了?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还是觉得没打够,又想抓他回去打一顿?”
步故知闭眼长舒了一口气,现在不能动手,不然款冬之后的麻烦会更多,但再睁眼,已是寒光尽显,他靠近那人,低头沉声:“我说,冬儿在哪里?我要带他回家。”
那人没想到步故知气势竟这样骇人,忙后退几步,强装镇定,还哼了一声:“他在田里替我家干活呢,你要找就去田里找吧。”说完便一溜烟地又钻回后屋去了。
步故知没时间和那人计较,又连忙往田里去。
难怪他刚刚回来的时候,田里的村民都显得很踟蹰,想来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款冬被款二婶抓走干活的事。
款二婶好端端的,偏在今天找款冬,一定就是冲着他昨天和前几天买的东西来的,这些东西若是村民们不互相传言,款二婶也不会知道,所以村民们也才没好意思直接告诉他。
不过也得怪他自己,在村里便放松了警惕,没有遮掩,可他也没想到,不过是几百文钱的东西,就引来了款二婶的觊觎,还让她带走了款冬。
这下步故知来到田边,众人都晓得他要去哪里了,有几个还替步故知指了路,如此,才不用步故知一块田一块田的去找。
终于,步故知顺着指引,看见了款冬。
款冬正弯腰割麦,远远的,并不能看清款冬的面色,但已近六月,天气灼人,款冬的脚还有伤,让他来田里割麦子,无疑是将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根本全都耗费了。
步故知快步冲到了田里,慌乱间也忘了要走田埂,而是踏着小麦,径直往款冬身边去,等他终于靠近款冬,却发现款冬已是面色苍白,额头全是汗,就连头发也都湿透。
款冬麻木地做着手上的事,竟也没注意到步故知就在他身边了。
步故知红着眼,弯身轻柔地拿走了款冬手里的镰刀,却又发现款冬拿镰刀的手上,已满是水泡,虎口也有血丝。
他将镰刀丢到一旁,打横抱起了款冬。
而款冬在感到自己腾空时,才稍稍恢复了神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步故知。
他心中竟生了许多的委屈,泪无声地落下,沾湿了步故知的衣襟。
“你怎么才回来呀。”
第20章 闹剧
烈日虽将退场,但其光芒不减,又晴空无云,几近炙烤,仿佛这灼热能穿透身躯一般,步故知的心也焦燥近燃,隐隐作痛。
步故知将宽袖掩在款冬的面上,为其遮蔽最后的炎芒。
他声沉如悲怆:“对不起冬儿,我来晚了,我们这就回家。”
款冬的泪亦湿透了袖面,他不自觉将头埋进了步故知的胸膛,手想抬高环住步故知的脖颈,却无力为之。
步故知更是心痛难忍,也顾不上周边示关心的村民了,转身就要往家走。
可没走两步,就有一矮胖身影窜到了步故知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来的是一中年女子,与款家儿子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皆是浑身肥膘,满脸横肉,甚至还不足六尺,这不用猜,也知道是款二婶了。
她就叉腰站在田边路中间,张大嘴嚷嚷,脸上的肉都在抖三抖:“你踩了我家的麦子,赔了才能走!”
步故知本不欲在此浪费时间,只想带着款冬回家查看伤情,一切事等款冬好了之后再来算账。但款二婶偏偏要撞到面前,不仅蛮横拦路还无理叫嚷,步故知便是再好脾气,也忍不得了。
他将眼一横,眸中厌恶之意不掩,气场都冷了三分:“我赔?那你倒是说说,你偷了我家的米我家的盐我家的猪油,要如何赔啊?”
势更咄咄:“还有,冬儿被你折磨至此,赔都不够,明日衙门见吧。”
步故知说第一句时,款二婶面上凶色未减,甚至还有几分洋洋得意,但一听到步故知想要去报官,明显一下子慌了起来,她指着步故知的鼻子:“你是秀才就可以拿官府来压人了?我怎么偷你家的东西了啊?我又怎么折磨这晦...款冬了?”
她又招呼周边围着看热闹的村民:“大伙儿来给我评评理,款冬是我的侄子,米盐油什么的是他专门孝敬我这个二婶的,这农活也是我这个侄子一片孝心,主动要替我分担的,怎么就成了我偷我家侄子的东西,又折磨我家侄子了啊?”
众人皆知款二婶在这里颠倒黑白,但不知为何,无人敢出言反驳。
款二婶见状更是得意:“瞧见了吧,公道自在人心,侄婿啊,就算你是秀才也不可污蔑长辈啊,那麦子就算我卖给你了吧,踩坏多少按市价赔给我就行。”
步故知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无赖之人,生生被气笑了,但他知道即使让款冬出口否认,也会无济于事,对付无赖之人与她讲道理是毫无用处的,更何况款冬在他怀里半天没有动静了,步故知便更是心急,不再给款二婶眼神,作势抬腿要走。
款二婶见步故知油盐不进,也不知为何十分忌惮步故知去报官,顿时急了,几把抓乱自己的头发,就往步故知脚边一躺:“哎呦,秀才打人了,秀才打人了,我要去报官!”
步故知不为所动,看都没看脚边一眼,只绕过了款二婶躺着的地方,便要继续回去。
款二婶见步故知毫无反应,肥胖的身躯艰难地滚了三滚,抓住了步故知的裤脚,拦住步故知的脚步。
步故知没想到这村野妇人竟真的脸都不要了,一下踹开了款二婶的手。
款二婶连忙哇哇大叫起来,如同疯妇:“大伙儿都看到了吧,这步秀才不仅打人,还踹人呢!我这条老命哟,就要折在他手里了。”
步故知还是充耳不闻的样子,脚步都没停顿的意思。
正巧这时款二叔和款家儿子也都赶来了。款二叔倒是不同于那对母子,身形瘦削,头白了一半,脸上皱纹遍布,一副苦相,佝偻着背脊,一跛一跛地跟在儿子后头,看到款二婶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不禁掩面,却又不得不上前想扶起款二婶。
款二婶却一把推开了款二叔想要搀扶的手,而是气势汹汹地指挥着自己的儿子:“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这事儿不在今天有个结果,谁都别想走!”
款家儿子面对自己亲娘的指使,显得很是犹豫,款二婶猛地锤了锤地:“你个蠢货!愣着干嘛,快拦啊!”
款家儿子被亲娘骂得浑身发抖,缩着个脖子,但还是扑向了步故知。
步故知侧身一避,款家儿子也没刹住,直愣愣地往地上一栽,扑倒在了地上,顿时哎呦哎呦地哭了起来:“娘,好疼啊。”
款二婶见儿子栽了个大跟头,又心疼又急,一个囫囵自己爬了起来,就要继续扑向步故知,却被款二叔拦住,但由于他瘸腿无力,款二婶又实在肥胖,两个人都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还溅起了路上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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