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崩溃哭道:“我不想,我不是。”
舒桐道:“你要是不想,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再商量如何救她。”
阗悯的这一出计精彩极了。舒桐眼见就要得手,心中喟叹。攻人攻心,以四年里阗悯对月挽柔的了解,竟能算到月挽柔能被策反,他明明没有了解过安心宜。若是当年阗悯没有受伤,岫昭哪有那么容易得手?须臾之间舒桐又道:“快些决定,我出来得久了,该回去了。”他说完便焦急着往远处一望,催起月挽柔来。
“舒大哥——我,我跟你去。”
第176章
丑时的天穹暗无星辰,仿佛一首细腻悠长的催眠曲。多数人这时已入睡,也有人的时间才刚刚开始。阗悯帐中亮着灯,早早打发了许达离开。年轻的将军略带倦意地合上案上地图,夜不能寐。他在等舒桐,也在等月挽柔。
见到二人的时候阗悯只是微微一诧,随即恢复了往昔的淡定。虽说月挽柔的到来并不让他感到意外,可时辰上尚且早了些。舒桐这家伙太会办事……阗悯望向舒桐,舒桐意会地朝他眨眨眼。
月挽柔这回见到阗悯,又觉得他不似从前。阗悯离开之时并不像现在这般疏离,好似他们中间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他不说话,她竟也无法开口。
“月儿。”阗悯抬起手,示意月挽柔坐。
月挽柔的眼还肿着,听着他的声音又觉着忍不住想哭。舒桐拉着人坐下,在一旁道:“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将军?再不收拾好,他又要训你。”
按阗悯以往的习惯,月挽柔这时候确实已经挨训了。可他离开云滇,就不再当她是徒弟,也没有点拨她的意思。阗悯端坐在条案后,听着舒桐与她说话。月挽柔现在是敌将,并未站在他一边,他这个主将万不能跟有感情上的牵扯。
月挽柔低着头片刻,终于想通似的道:“舒大哥与我说,我可以救心宜。”
阗悯道:“不错,就看你愿不愿与我配合,拿下安凉。”
“这是造反。”
“这是你唯一的活路。安心宜成为下一任的王,你做她的将军。”阗悯道。他这一路都在思考,正泫要他杀了月挽柔,他能不能留她一条性命,怎样才能留她一命?如今他想到了最优的方法,就是月挽柔“立功”。
大祁现在的国力并不能支撑正泫接手云滇,建立一个由安心宜主导的傀儡皇权才是最好的方式。正泫让他打下云滇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恶气,但若之后不管不顾,云滇动乱过后又会出现新一任的王,继续威胁大祁边境。安心宜为王名正言顺,几乎不用担心云滇的内乱,而月挽柔则是个他随时可以剪除的对手。
阗悯想得清楚,将安凉押回京师,就能给正泫复命。至于安心宜和月挽柔,就说已归顺大祁,暂留在云滇处理她国内事宜。
月挽柔道:“心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要杀她。”
“我原本是想杀了她。”阗悯提起嘴角:“不过要是她还有用,她就能活着,而这一切都要看你。你能决定她的生死,还能决定她是不是你要效忠的人。”
月挽柔呼吸一窒。她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权力和这么强的负罪感。阗悯的声音就如同一罐香醇的蜜,要引她堕入地狱。她不应当一个人去背负,艰难道:“我能见见心宜吗?”
“当然可以。”舒桐接上她的话,“我带你去见她,你可以见过之后再给我们回复。”
·
不是所有人都有做女王的命,更别说是一个将死的阶下囚。从舒桐带着月挽柔出去的一刻起,阗悯就知道这一场仗他能提前凯旋了。他怕安心宜不够惨,在这之前遣许达去给她换了一身破衣,抽了七八鞭子。而安心宜知道他这么做的意图之后,竟然默默同意了。
安心宜唯一能期待的,是能拥她称帝的月挽柔。可月挽柔与她已经四年不见,纵然从前有好的关系,她也没有把握能说服她。为此她同意阗悯的苦肉计,并决定放手一搏。两个少女四年后重逢,一个英姿勃发,一个血肉模糊,彼此的立场和心境都变了。
舒桐送人去的一路都想着,安心宜真的是月挽柔最亲密的姐妹吗?从月挽柔一方看来的确是的,安心宜的苦肉计用在月挽柔身上未免有些可笑。这场变故之后,安心宜对这个曾经见过她惨状的闺房好友会不会有杀心?他不知道也无从去想,眼前最重要的是赢得这场战争,这两姐妹的恩怨不是他和阗悯能插手的。
安心宜的歇脚处在阗悯大帐后方,舒桐为了让安心宜尽情表现,也没有留在她那处,只留在外边把人盯紧,不让他人靠近。他给二人留了足够长的会面时间,却不得已打断出面打断。进帐却发现她二人抱在一处,哭得稀里哗啦。
“小月儿,可决定好了?”
“嗯。”月挽柔在见到安心宜的那一刻便决定要救她,即便反的是她的母亲安凉。若不是心宜从小被亲娘嫌,也不会抛弃王宫的富裕生活,去跟岫昭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安心宜心中的恨意此刻变成了她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先前效忠的想法是错误的,救安心宜才是她应当做的事。
同情弱者似乎是人的天性,何况这个弱者还是自己曾经最好的友人。舒桐能猜到她们之间的事,便催着月挽柔要她的答复。
月挽柔拉着安心宜劝慰:“你等着我,我一定救你。不管以后王宫是谁的,我都不后悔。”她说完又心疼着拥了一下安心宜,这才起身向舒桐道:“舒大哥,我决定了。你再带我去见师父吧,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
舒桐看着她,这结果在他和阗悯的意料之中,却还是荒唐得难以置信。不得不说安凉用月挽柔当将军是个极错误的决定,但对他们而言却是好极了。
月挽柔跟着舒桐走出一段,平静开口:“我知道你们心里,其实看不起我。”
舒桐道:“没有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月挽柔道:“我从没有奢求过他一心一意待我,他回去的那天,我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没有我。我喜欢的同龄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心宜。我不能两个都没有了。”
舒桐道:“人做一件事其实没有那么多对错。别人如何看你并不重要,只要你心里觉得那是对的。你今日救她是你对她的情义,其实不用对我多说。”月挽柔的想法他能懂,他对阗悯何尝不是这样,只要阗悯说一声,别说是造反,一同赴死也是可以。这是报阗风对他的养育之恩,也是他对阗悯的义。
“谢谢你。”月挽柔释然,再不去纠结忠义二字,低声道:“心宜感情受挫,这之后我得好好劝劝她。”
两人一齐回阗悯大帐,年轻的将军眼睑一抬,顿时精神起来。月挽柔看着条案后那张俊逸无双的脸,憋了口气道:“要我配合你也可以,你还得做我师父。”
阗悯忽而一笑,开口道:“只要你引我活捉安凉,什么事都好说。”
月挽柔道:“那你是同意了?”
阗悯缓缓点了下头。
“这事不宜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明白!”月挽柔没想过还有与他和好的一日,破天荒地笑了起来。想起正事又道:“我麾下有两人难缠,一是安凉的心腹重臣凛庆,还有一个是用蛊高手白潇。若要反攻,得先除了他们。还有…………我家里人还在国内,必须得先接他们离开。”
阗悯听罢道:“接你家人一事舒桐去安排,你尽管放心。另两人是什么来路,你同我详细说说。”
月挽柔点点头,当即把二人的底细和弱点说与阗悯。
三人议罢细节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因舒桐对云滇内的各处都熟,遂只能让他偷偷去接月家人。月挽柔唯恐她老父亲不听,千叮万嘱要舒桐留下活口,打晕他带走便是。舒桐自知此行是月挽柔无后顾之忧的关键,当仁不让地要去闯这龙潭。
阗悯对他的能力自是清楚,拉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才罢了,心知他这一去万分凶险,心中不无牵挂。月挽柔当即写了家书,装在信封中托与舒桐。待三人合计完,天色破晓,隐隐有些亮了。月挽柔急道:“我再不走唯恐来不及,三日后我再寻机会出来一趟,到时我要确保我的家人安全。”阗悯也不再多留,放她自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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