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阗悯怎么伤的?"岫昭一双眉皱着,看着反而近人了些,"他这样还如何面圣,明儿皇上问起,舒将军还多担待。"
"舒桐明白,少将军伤得厉害,想也只有王爷这适合治。"舒桐把阗悯受伤始末说与岫昭听了,却觉着这位皇帝的亲弟,太后的小儿子,虽骄纵奢靡,却意外的好说话。
"本王这府邸,那些蛮子是进不来的,舒将军放心。"岫昭语气平淡,神色不见起伏,却十分有说服力,听得舒桐一愣,心道难不成是皇宫一般的禁地。
"多谢王爷。"
岫昭摆了摆手,见太医从室内出来,便上前道,"如何了?"
"王爷恕罪,阗将军这伤深入骨髓,恐是一时半会都……"老太医跪在地上,头压得极低,后半句硬是不敢说。
"什么时候会好?"岫昭眼里有些不耐,见老人抖了半天也没说个明白。
"阗将军这伤口,大约三月便能痊愈,只是……只是……"
"是不是要本王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才能一次说完?"岫昭听得心凉,这人他还没接过来就变成了废的,那怎么可以。
"筋脉受损,况且伤口沾了毒……能不能再站起来,臣……臣不敢说。"
舒桐听到后面,突然跪下抓住老太医的肩,"你是不是诊错了,他刚还活蹦乱跳的和我一起回来,怎么可能这么严重?那毒又是什么?"
"老朽为医四十余载,虽不能包治百病,但这诊断,是断不会错的。"老人回道,"毒也不难解,只是用了药之后会有些难受,怕病人会受不住煎熬。"
岫昭听了没吭声,半晌道,"回去和太医院的人一起研究个法子,三个月必须站起来,要不你这太医也别做了。"停了停又继续道,"府里药材,你要什么给什么,没有的本王也会弄来,你只记住了,人得治好。"
舒桐红着眼,手筋握的鼓起,"我非杀干净那帮蛮子。"
"舒将军今日就先住下,明日见了皇上再说。"岫昭嘱咐了下人,又催了太医写方子,"晚点本王再来。"
阗悯昏迷到第二日晌午才醒转,只觉得腹中恶心想吐,双膝火烧般的难受。床头的侍女铃音见他醒了,眉眼一亮,小跑到门口去通了信,又折了回来,"将军总算醒了!王爷早晨还来过一回,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阗悯看了看卧房,详细问了,才知是舒桐将他送来了王府,苦笑道,"别叫什么将军了,我受不起。"
铃音皱着眉,思索了半晌犹豫道,"是,小王爷。"
"……什么?"阗悯闭了口,压下胃里翻腾,这还不如将军呢。
"王爷说了,以后您也是这府里的主人,这样叫您也没错。"铃音虽然不懂阗悯在抗拒什么,不过既然王爷吩咐的,她从命就对了,这位小将军虽不是王爷嫡亲,不过见着主子对他却十分上心,也就分外谨慎。
"舒桐呢?"
"舒将军面圣去了,王爷嘱咐小王爷醒了就请太医过来,我去去就来。"
不多时那老太医便到了,将阗悯上下又看了一遍,"将军现在感觉如何?"
"膝盖疼得厉害,腹中也难受的很。"阗悯见那老太医颤颤巍巍地拿了针,配合地一掀软被,才发现身上的衣物都已经换过,只裹了件里衣。
待太医给他扎完针,又见铃音端来一壶酒,一蓬白纱,老人细细给他拆了纱条,清理掉脓血,又敷药裹上。阗悯额上满是冷汗,兀自忍着没吭一声,末了问道,"这伤要多久才能好?"
铃音见他能动,便端了药,阗悯伸出左手接了,试了温度刚好,便一口饮尽,听得老太医缓慢道,"将军不要心急,伤口入骨,怎么也得三个月的。"
阗悯点了点头,犯起了头晕,闭了眼靠在床头。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将军失血过多,须得记着多休息,少……"还说了什么却听不清晰,只觉脑子里有把重锤,一下一下砸得生疼。
强忍了盏茶时间,阗悯觉得仿佛这世上除了那重锤砸下的嗡鸣,什么都听不见,终于受不住地喊了出声,"大夫,你这是什么药?"可哪里有人应他?
阗悯痛极难忍,伸出右手扣住床沿,掌中裹覆的白纱上又渗出斑斑血迹。
铃音在旁看得一急,捧起他手,"小王爷您别用力了,伤口裂了。"
阗悯此时耳里哪里听得进,抽回手吼道,"走开。"
"我。"铃音急得转了几圈,终于想到什么似的,"我去叫太医回来。"
岫昭下完早朝,被皇帝留了午膳,午时三刻才回了王府,惦记着这个新到王府的小兄弟,一下轿就往落院走。还没进门,便被丫鬟铃音撞得退了两步。铃音见是自家主子到了,吓得跪了在地,"王爷恕罪。"
"让你服侍阗悯,你出来做什么?"
"我,我……小王爷头痛难忍,我去请太医。"铃音一急,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第4章
"外面候着,我看看。"岫昭对这句突如其来的"小王爷"新鲜得紧,也没多说什么,刚抬脚进内室,就听得阗悯嘶声喘息。
"疼成这个样子?"岫昭走进他,伸手往他背上一抚,阗悯身子一僵,猛地抬起头来,眼红得像是快要哭出来。
岫昭呆了一呆,呐呐地道,"还认得我么?"
"……"阗悯原本极难受,见了岫昭更是觉得疼痛变成了两倍,闭了眼在心中念了三遍不认识。
见他咬牙切齿地忍着,岫昭也没了主意,"好弟弟,皇兄已经下了旨,你就在王府安心养着吧。为兄……一定会治好你的。"
阗悯突然狠狠地盯着岫昭,像极了一头受伤的野兽,岫昭觉着心肝儿颤了那么一下,慢悠悠地开口,"想起来了?"
“……能不能,叫你义兄。”阗悯也知皇命难违,他想起岫昭在宫外的调笑,虽不情愿,但也无法改变什么。如今身上带伤,如同一个废人,哪儿都不能去。
岫昭听得他那句话,委屈中带了三分腼腆,竟有些心花怒放。他许多年未觉得这么有趣,白捡这么大个将军,觉着皇帝还是疼他这个弟弟的,笑靥殷殷地道“好,好,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只是……”
“只是什么?”阗悯没想他这么容易便答应,正松了口气,此刻又有些战战兢兢。
手握了阗悯的手,岫昭慢吞吞地道,“你这样是难为自己还是难为我?”他竟亲手拆开那染血的绷带,皱着眉细细检查了一遍伤口。
见他如此,阗悯想起关于他的传言,不由得身子一僵, 还没体会到什么味儿,岫昭拿了桌上药箱里的白纱,替他重新缠了一遍。
阗悯脑子里乱成一团,他不擅长接受外人的好意,即便有那样的时候,也是父亲和舒桐,笑笑就过,记在心里。此刻却有些难开口,憋在心里难受,“王爷还会……做这个?”
“自然。”岫昭七岁学射猎,心道怎会处理不来外伤,只是这些东西,只有他愿不愿做,喜欢不喜欢罢了。见少年神色老不自在,憋出那么一声,心中觉得好笑,又不好再恣意胡言,怕吓着了不认他。
“不是说叫义兄?怎么又改口了。”他实在忍不住,正经脸上透出些许二流子的放荡来,讨债般地要听阗悯喊上那么一声。
“义兄。”阗悯皱着眉,及其快速地喊了一声,嗓音又低又平,却也没有听出不乐意。
岫昭听得心情大好,提起嘴角凑近阗悯,露了个极为真诚的笑脸,“欸……”
“今日……皇上调了谁去接任镇北军?”阗悯近距离见着他笑,只觉得俊美无俦,一时有些愣,心道若是私生活不那么放纵,他大约会成为这帝都的标致风物。
这般的心思岫昭也不知道,只道他脑子疼了有些痴呆,“骠骑将军苏湮,即刻领大将军帅印赶往江北了。舒桐受封安远将军,本该一同前往。”岫昭看了看他又道,“他辞官不授,说你受伤是他之过,要留下来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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