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听得浑身一震,举剑转过身去。
一丝月光从云里透了出来,这微微光亮却让岳冰看了个清。她心里狂喊着不可能,穆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怎么会假扮岫昭?
这个与世无争的俊逸掌柜与她在陇西相伴了不少时光,岳冰一时不能接受,身形一扑落在了他身边。穆言看清了她,淡淡笑道:“没想到今日想见的都见着了。”
“你,你——”
“能把你们都引来,我是不是赚了?”
岳冰望着他道:“你想死?”
穆言目光一转,飘向了别处:“你不是早知道,又何必问呢。”
岳冰抓着他手道:“把剑放下。”
穆言的手仿佛铁箍一般,岳冰用力也没有拉动。
“不要说……你让我把最后一件事办好。”穆言朝远处看了看,他在等林宣走远。“你要是还念着从前的情分,就让我做完这件事。”
穆言对她这个二掌柜很宽容,他远离纷争,得到岫昭的青睐,一直在陇西平静地生活。岳冰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见他深陷在漩涡里,而现在岫昭竟然抛下他当诱饵。岫昭从暗室里脱身了吗?……岳冰一时觉得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如果傅筝知道穆言是假的,他或许会死得更难受。
穆言察觉到她脸上的犹疑,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若不让林宣脱身,叶凌恐怕难以活命。我已把药都给他,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他。”
岳冰的心揪了起来,缓缓道:“我知道了。”
“你们说什么呢?!”傅筝听不清二人说话,只道他二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出声打断。
“说什么你也管不着。”岳冰还记着先前傅筝与她的争斗,只是忍耐着不与她翻脸。
“你——”傅筝本是要软禁她,却没想到她还有个和尚撑腰。这时搞不清楚和尚站哪边,想要动手又有颇多顾虑。她见了因在房上没下来的意思,更摸不清他想做什么。
“王爷的人已经离去了许久,王爷就同我们走吧。”傅筝沉着脸,没有再理岳冰,拿下岫昭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
“本王要等他回来。”穆言心道林宣的脚程,或许已经快到城外,保险起见还是再等一等。
傅筝似是看出他有什么心思,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人围上。
岳冰忽然抽出随身匕首,护在穆言身前:“你们这般无礼,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请王爷跟我们走。”傅筝奇怪道:“你忘了你是哪边的,护着他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是哪边的。你忘了蒋恺怎么死的?要主上知道你这么对他,你的脑袋有几颗都不够用。”岳冰只想替他再拖延一刻,要是这些人接近穆言,没准就会发现他的身份。
傅筝被她这笃定的语气说得一愣。蒋恺因虐待岫昭,在正泫面前被阗悯劈成了两块,这事在宫里早就传得人尽皆知,用的还是正泫的佩剑墨殊。要说此事不是正泫默许的,都无人相信。傅筝此时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听着了因在房顶道:“和尚都想睡觉了,你们怎的还在磨蹭。”
·
时间一点一滴缓缓流逝,林宣拼着残存的气力,往他们入城的方向奔去。他方才流了太多的血,以至于没跑多远就觉得腿又酸又软。他想活下去,想看着岫昭登临御座,想再见到他私塾里的孩子们。穆言替他争到了活的机会,他不能轻易放弃。
林宣咬牙苦撑,又觉得体力不济,难上城墙。这时候他显然已经追不上岫昭,心中盘算着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他心中方有打算,便想着了岳冰的宅子。那处地方已被人搜过,应当不会有人再去。
他那么想,自然也有人会那么想。
林宣见着一条黑影朝他奔来,铜算盘出手,带着仅存的几分劲力飞了出去。
龚昶从城头下来,原是想回先前众人的藏身处,却没想到在半道上截到了林宣。她手里抓着林宣的铜算盘,大惊道:“林叔!你怎么——”
她实难想象这是林宣的一击。林宣的算盘从不离手,可现在只有不到平常三成的功力。龚昶奔上前去,架住林宣道:“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林宣忽然又想哭又想笑:“不打紧,还能出城吗?”
龚昶点点头道:“或许……还可以。穆哥哥呢?”
林宣心头一松,略略思索便道:“他没事,你先送我出去我再同你细说。王爷他们安全了?”
“嗯。”龚昶皱起眉头,心中虽有疑惑,可眼前的林宣更重要:“林叔,你这是怎么弄的?”
林宣由她撑着腋下,见她满头的汗,心疼道:“你别扶我了,我自己能走。”
龚昶头低着只顾赶路,并不打算放开他:“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偏不让。”
林宣道:“苦了你了。”
龚昶脑袋没抬起来,声音有几分笑意:“不苦,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开心,这算什么。”她方才在城墙上哭得眼肿,这会儿没哭了也不想让林宣见着,只得躲着他。
在龚昶的助力下,林宣到了城下之时为时尚早,城上的官兵虽有补位,却并没有想象的多,大抵精锐都去了城里。龚昶依葫芦画瓢,有了上一次的登城经验,这回依旧上的十分顺畅。
城上守卫有先前被她打晕过的,看到她更像是看到鬼一样,大呼着退后。龚昶一双肿眼瞪着他们:“还想再打?”
一众人退出三十步,警惕地举着武器。龚昶心道这些人怕她反而好了,在墙上找了绳索,当着众人的面把林宣拉了上来。她做事做得明目张胆,也不怕这些人去报信,那时候她应当带着林宣走远了。
“我只是想出城,辛苦你们了。”少女留下一句话,让众人恍惚着觉得白挨了一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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阗悯和岫昭出城寻着龚昶记忆的方向寻着了来时的千里马,庆幸此处过路的人少,马匹并未被别人牵走。两人在途中丢了龚昶,也料到了她是去做什么。
当下已经离两人逃出城有小半个时辰,依旧没有见到龚昶回来。阗悯有些犹豫,开口询问岫昭的意思:“不知龚掌柜什么时候能到。”
岫昭望着城墙的方向发呆,只道:“等她回来再走。”他已不知道林宣和穆言的死活,这时候不能再丢了龚昶。
阗悯道:“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岫昭点点头,天亮之前他们得赶回军营,还有二十万人在等着他们下令。不管里面三人是生是死,他们都得做剩下的事。岫昭忽然也想像龚昶一般大哭,人命的陨落仿佛就是一瞬间,他快承受不住了。
阗悯见着他眼里有光,忽然揽着了岫昭的肩:“你在想什么,和我说一说。”
岫昭侧过头不愿面对他。阗悯再问,他怕会落下泪来。
“我不该进城的。”
“没有什么该不该,这些事的结果谁能料到。”
“要是丫头没回来,你怎么跟舒桐交待?”岫昭抬起头,快速地眨着眼,想把眼里的湿意逼走。
“不会的。”阗悯站起身,脸庞出现在岫昭的视线里,双掌捧起他的脸:“凡事你都往坏处想,心情怎的好得起来?”
岫昭的泪忽然就从眼眶里滑了出来:“我要他们都回来…………我不做这个皇帝了行不行?”
“你明知道不行。”阗悯揉了揉他鬓发,没有去碰那双眼。
一瞬间岫昭别过头,镇定着笑了起来:“对,不行。他们要是死了,我得替他们报仇,杀光清音阁的人。谁要是阻着我,我就杀谁。”
阗悯见他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气,宽慰道:“我会帮你。”
岫昭又笑:“我知道。我并非是个怕争斗的人,只是丫头和林宣……比我的家人还要像家人。”
“我懂。”阗悯从前也害怕失去舒桐,不过舒桐命硬,总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常取笑他瞎操心。这份感情迟了一些出现在岫昭身上,阗悯仿似看到过去自己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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