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昭皱起眉:“倒是想做个黑脸的,省的有人盯着。”
龚昶一笑道:“您养病这几日,非但不憔悴,反而丰润了。难怪有人往这头跑呢,错过这机会,再没有时候有这么老实了。”
“丫头。”岫昭听她没大没小,头一回不高兴:“去收拾收拾,今晚我要出门。”
龚昶疑道:“您这样要去哪里?”
两人正说话间,正泫一脚踏进门来,龚昶要扶岫昭起身,正泫道:“坐着,不用起来。”
岫昭本就没有起床的意思,也就做做样子。正泫走到他身边,看着人风采依旧,也稍稍心安,对龚昶道:“你先出去。”
龚昶原是想赖着不走,这会儿警惕着不动,最后还是岫昭发了话:“去门口吧。”
她走到门口,在关门前只听着正泫问了一句:“还在生气?”
岫昭道:“不敢生气,谁敢生你的气。”
“朕把阗悯调去北地,你好像很不高兴?”正泫找了根凳子,在岫昭床边坐下了。
岫昭的眼盯着他膝盖,心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爱让谁走就走,还需得着问我么?”
“朕一直以为你们关系不好。”正泫未与他置气,“要是知道你为了这事不待见朕,朕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去了。”
岫昭心中忽地一软,口上依旧:“皇上的一统大业,怎能因我搁置了。”
“你与朕说真话,是不是喜欢他?”
正泫问这话时手已经搭到了岫昭胳膊上。岫昭难得与他有这么近的时候,一瞬间就想去摸床边的匕首。他矛盾片刻,藏在被子下的拳头又松了。“皇兄过来没什么别的事?”
正泫见他转移话题,又问一次:“说了兴许朕能调他回来,就那么难开口?”
岫昭在心里暗骂正泫不是东西,竟想套他的话。
“喜欢,怎能不喜欢呢。怎么说都是母后认下的干儿子,皇兄的义弟,我哪会这么不知趣。”岫昭脸上顿现出不正经神色,手也搭到了正泫手背上:“皇兄明儿还来不来?”
正泫见他变了个样忽有些不能适应:“你想我来,还是不想?”
废话。岫昭笑道:“我想皇兄过了午再来。”
正泫定定看着他,似在思考他这话有几分真。“明日想做什么坏事不成?”
“都这样了我能做什么坏事?不过是听说最近折子多,皇兄勤政我少被人闲话两句。”
正泫难得现出一笑,转过手掌握住岫昭:“自小你鬼点子多,朕还会不明白你?纵是你想出门去玩,朕午后也会把你抓回来。”
岫昭心里不是滋味,不咸不淡地道:“我腿断了。”
——你让我断了腿,我能去哪里?
岫昭并不打算质问他,只把那些纠结的情绪藏在心里。他与正泫的关系改善不了,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正泫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与他维持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正泫松了岫昭的手,转而去掀岫昭的软被:“给朕看看。”
岫昭侧过头,如果说正泫看了能打消疑虑的话,他乐意让他看看断腿。
正泫掀开他外袍下摆,果真见着他腿上厚厚的纱布和一圈竹板。
“我还能骗皇兄不成。”岫昭又微笑起来,淡漠疏离的神色显然没有把这事翻过去。
正泫指尖碰上竹板,轻轻往下滑了一段距离:“这事是朕考虑不周,朕明明告诉他不要碰你。”
“呵。”岫昭的眼瞬间变得无情起来:“他是什么样人皇兄不知道?”
所以起初他受了水滴刑。
正泫没有下令赦免他,他接着便断了腿。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对他的信任早在十年前就丢光了。岫昭心里清楚得很,可在正泫面前,他依旧想讨个说法,听一听他是怎么说的。
“朕当然知道。……朕不过是想吓吓你。”
满口的鬼话。
“皇兄到底想要什么?”岫昭不明白,正泫多次算计他,又多次放了他。要让他死反而轻松,活着就像是无期的酷刑。“我哪日不见了,皇兄就无忧了吧。”
他明天就要走,再不想待在牢笼一样的王府。岫昭心底那块柔软的地方现在只装着一个人,除他之外再没了别人的容身处。
“你哪日不见了,朕倒要心忧了。”正泫替岫昭盖了腿,坐到床边:“没了你,朕的江山得少多少颜色?小时候寻思着富国安民,长大了倒是不作为了。”
“皇兄有兰大学士就够了。”岫昭抗拒着,不是他不作为,而是他必须在自己的生命和作为之间选择其一。谁不想留一生清名?可现在他的名声早毁了,毁在他自己手里。
他半生污浊,阗悯依旧愿意护他。
岫昭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去招惹了他。这种想法在他心里生了根,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阗悯的要求呼之必应,总觉着欠他点什么。
正泫看着岫昭发呆,从并不能从他飘远的神思里读出一个字来。
“曦琰…………”
岫昭回过神,难得地现出一丝温柔神色,一瞬间又收了心思,变得谨慎而冷淡。
“皇兄要出去走走么?”
“好。”正泫见屋里放着一张红木轮椅,想着是他这些天用过的,便亲自动手推到了床边上。正要扶岫昭起,未料到岫昭一手扶着床栏,单腿站了起来。
“小心些。”
不待正泫扶住,岫昭一跳到了轮椅上。“不劳皇兄动手,皇兄肯陪我出去透透气,我便满足了。”
正泫轻笑一声,推了椅背道:“不会不让朕推吧?”
岫昭张了张口,想了想道:“有劳皇兄了。”
这一日两人见外又客气,状似亲昵又疏远,走了许久的路,也回忆了许久。
若是不知这两兄弟之间的过节,见到的人无不认为是君贤臣忠,兄弟和睦。岫昭一路捡着童年趣事,指着道旁野花言笑自若,仿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时光。
正泫想着这般日子虽平淡,能守着他过一辈子便好。可他却没想到岫昭面上越快乐,心里就越苦。他算漏了岫昭会鼓起勇气远行,甚至连王府也不要了。
后一日岫昭和府里十数人就失踪了。里头包括一直跟着他的两位掌柜:龚昶和林宣。
王府一半的人被正泫严刑逼供,死的死残的残,一时间王府成了修罗场,无人再敢提起它曾经的主子。正泫此时向清音阁发了第一道指令:追回王宇,杀了阗悯。
第233章
阗悯听着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举目朝声音处望去。地平线上的三个黑点转瞬间依稀可辨,一匹白马,两匹棕色马。为首一人衣装白得亮眼,在白马上飘然欲飞。
阗悯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怎么也不能信是他。若能看清另外两人……阗悯注意力移到白衣人身侧的两匹马上。一人体型小巧,大半个身子藏在马后;另一人魁梧英挺,似是年岁不大。这个距离阗悯虽不能看清来人的脸,可他的感觉告诉他,那就是岫昭。一同到的还有龚昶,至于另外一个……是谁都不重要了。
王宇忽然见着阗悯发笑,愣了愣道:“这么远能看见……?来的是我们的人?”
了因本对来人是谁存了一丝疑虑,听着王宇这么一句,骤然起了杀心,出手攻向阗悯。待阗悯反应过来,只得用煜琉架住了因从头顶压下的双手。
了因虽是走火入魔,可内功根基仍在,手掌受伤比起性命堪忧来不值一提。此刻压在阗悯头顶的一双手重逾千斤巨石,纵是阗悯天生神力也有些吃不消。
“…………”
王宇不料他一句话竟成了阗悯的灾难,当下也不犹豫,抽出长剑就往了因身上招呼。
了因避无所避,只得撤手放了阗悯,回身去拿王宇的剑。王宇见状心头一喜,避开了因手掌,剑尖下沉,转而削向了因的腰。了因往后下腰避开,单手撑在地上,足下踢向王宇的长剑。王宇手中剑挥空,来不及撤回就被他一脚踢上,虎口一震拿捏不稳,长剑脱出手去飞出两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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