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杨大嫂面上浮现出一丝怒气,转瞬又被急切之色取代,“这些话都是假的,没有山神,你们绝对不要相信,听我的!”
这还是阿囡娘亲这些天来第一次以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沈孟枝蹙了蹙眉,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反常之处。他放缓了语气:“好,杨大嫂,我们听你的。”
女人略略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把这件事忘了,不要再去想什么山神了。不管什么人跟你们说起,都不要信。”
为什么不能信其他人?
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思绪一晃而过,沈孟枝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一时却察觉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鲜少拿不定主意地看了楚晋一眼,后者也正看过来,眸光沉沉,似乎也正处于思虑中。
半晌,沈孟枝应道:“好。”
杨大嫂这才放心,匆忙起身,端起碗筷到后厨忙去了。
等她走后,听夏才小声问:“所以究竟有没有山神?”
楚晋轻嗤一声:“装神弄鬼的东西,自然没有。”
“不对啊,那为什么全村人都信了,只有杨大嫂不信?”听夏表情古怪,“我们信她还是信别人?”
疑点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爬上心头,沈孟枝低声道:“都不信。”
“想要解决这件事,谁的话都不能信。”他顿了顿,终于慢慢开了口,“……这个村子有古怪。”
作者有话说:
酝酿一个阴谋ing
第75章 心机·阳命火相
夜晚,阿囡与她娘住的那间屋仍亮着灯。
“看来今夜杨大嫂也睡不好了。”
沈孟枝不自觉地又灌下了一杯茶,蹙眉道:“我想不明白,她这样担心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还要隐瞒这件事,她明明可以试着向我们求助。”
人在面临困难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求助更多人,哪怕对方无法提供帮助,也能分担自己的痛苦。可是阿囡娘亲第一时间选择的却是压下此事不让他们知道,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这样下去,除非这件事有转机,”楚晋道,“否则她迟早会被压垮。”
沈孟枝沉默了一会。
“这样下去不行。”他捏了捏眉心,目光变得有些冷,“这个装神弄鬼的山神,不能留。”
“从山神开始调查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了。”楚晋不动声色移开了他面前空了的茶盏,“但是接触过山神的人只有那些失踪的人,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还有些棘手。”
窗外深黑夜色中蛰伏着无数鸣虫,窸窣叫声此起彼伏,沈孟枝被吵得心烦,想要再接一杯茶水,才发现茶杯不见了。
他低头找了半天,发现桌上所有茶杯都被收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剩下。
“……做什么?”他看向罪魁祸首。
楚晋淡淡道:“为了你的睡眠着想,不许再喝了。”
“……”
正僵持着,听夏从窗口翻了进来,视线在桌子上扫了一周,没找到杯子,便干脆地拿起茶壶灌了半壶下去。
沈孟枝眼睁睁看着茶壶见底,一滴没给他留,闭了闭眼,不喝了。
听夏总算缓过了方才那阵口干舌燥的劲儿,喘着气道:“呼,渴死我了……我查到了。”
“我去了今早谈论山神的那几个村民家听了会儿墙角,照他们的意思,这个山神是夜晚才出没,会抓人到自己的巢穴做祭品,男女老少都有,被抓走的人就没有一个再回来的。”
“这些人有什么特征吗?”沈孟枝问。
“不知道,”听夏摇头,“这山神挑人的时候压根没有章 法可言。”
不可能没有章 法,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罢了。沈孟枝正自沉思,听夏又道:“村里的人似乎都把这视作一个诅咒,只要把诅咒转移给外人,就能逃避被山神选中的命运。”
“我说他们白天的时候怎么会那么好心,知无不言地跟我们讲山神的事情,”他冷笑一声,“原来是为了让我们做替死鬼。”
沈孟枝没说话,楚晋看了他一眼,道:“这样倒也解释的通为什么阿囡娘亲会和村里人口径不一了。”
他们这三个外人,落在村民眼里就是能替换自己命运的香饽饽,诅咒的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终日笼罩在恐惧之下,没人会拒绝多一重保障。
听夏闷声道:“亏我今早还对这群人道谢,还以为他们是真心想帮我们……喂,你不生气吗?”
被直勾勾的视线看着,楚晋指尖不紧不慢敲了下桌面:“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人不就是这样吗。像阿囡一家这样的人,万中有一已是难得。”
他撩起眼皮,对听夏笑笑:“怪他们有什么用,不如长个记性,不要一看见别人冲你伸手就感激涕零。”
摄政王训人的时候向来轻飘飘又一针见血,笑吟吟却比书堂的先生还要可怕,听夏脑门上被贴了个教训,不敢说话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缩在角落,像根蔫了的狗尾巴草。沈孟枝瞥了楚晋一眼,大概也是觉得对方说得太过了,微微直起身,轻声道:“听夏。”
他朝听夏招了招手,狗尾巴草一下子支楞起来,蹭蹭跑过来。
沈孟枝想了想,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听夏眼睛顿时瞪大,暗戳戳看了楚晋一眼,还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楚晋:“……”
他挑眉,看着沈孟枝唇角残余的笑意,问:“说什么呢?”
“说一点你从前挨训的糗事。”沈孟枝道。
“那能一样么?”楚晋忽地笑了,转而贴上他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那都是故意的。”
他有意没把话说完,沈孟枝却像是心意互通一般,瞬间明白了他口中的“故意”是指什么。
故意犯错,故意招惹,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故意挨罚,故意不改,故意要他陪他在万宗阁抄几天几夜的书。
虽然早就有所预感,可如今听对方亲口承认,沈孟枝还是心情复杂。过了这么多年,少时的事情明明早已释怀,可那些错与罚却还似烙印一般刻在他心上,生动无比,挥之不去。
他偏过头,仿佛隔着数年光阴,替从前的自己补上了一句:“……心机。”
心机的摄政王欣然接受了这句评价。
沈孟枝动了动唇,正欲再逼问些什么,屋外忽然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利齿一般,划破了寂静的夜。
阿囡家没有养狗,这应该是村里其他人家的狗被惊动了。能引发这出动静,说明是村里进了外人。
没过一会儿,院门传来一声响动,阿囡娘亲举着烛火去开了门。
这么晚了,除非要紧事,不会特意跑来找人。
正想着,窗外忽然一响,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光亮便消失了。
沈孟枝表情变了下:“走,去看看。”
几人赶到的时候,门口的两个人还没离开。站在阿囡娘亲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身形消瘦,眼底青黑格外明显。
他正搀扶着杨大嫂,看见来人,警惕道:“你们是谁?”
阿囡娘亲面色惨淡,似乎刚刚哭过,眼周还是红的。她勉力解释道:“没什么,子安,这是家中的客人。”
“这是我弟弟。”女人张了张口,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现在的状况,可是心力交瘁,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孟枝看了眼掉落在地的灯烛,尽量放缓了声音:“杨大嫂,不用再隐瞒我们了。山神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此话一出,不止杨大嫂,连同她的弟弟,都一同抬头看了过来。
未等二人说什么,他已经平静地抛出几字:“我们能抓住山神。”
“你知道……”子安惊疑不定地开口,却被杨大嫂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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