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枝紧紧盯着魏钧澜的神色。一种几近荒唐的冲动在他体内叫嚣着,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他会失控到不计一切地去杀了他,否则,陷入危险的就一定是楚晋。
真与假只能存在一个。
他不要玉石俱焚,他要楚晋活下来。
魏钧澜看着他只这一会儿就苍白如纸的面容,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恍惚中松了一口气,沈孟枝闭了闭眼。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留下命令,让赵裕和在他死后杀了楚晋。”魏钧澜道,“他要利用自己的死,为旧秦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借口,拉开燕秦之战的序幕。”
“这个计划毫无疑问是完美的,唯一的差错,就是楚晋还活着。”
在沈孟枝骤然紧张起来的注视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甚至,弄假成真,取代了他,成为了大秦的摄政王。”
“或许是世子也被楚晋骗过了,或许是楚晋隐瞒了自己的野心,又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在计划取代世子。”魏钧澜目光闪烁,“没人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你也不知道。”
“又或者说,你想知道吗?你想了解他吗?”
沈孟枝垂下眼睫,淡淡开口:“这些事情,不劳魏相费心。我了解他。”
“那他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魏钧澜笑了起来,“身为一个外人,连我都比你了解他。”
话音未落,沈孟枝遽然抓起锦盒中的寒光剑,剑风疾扫,在魏钧澜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停在了他身前几寸处。
他面上此前挣扎失神等种种情绪荡然无存,冷冷道:“既然你知道这些事情会威胁到他,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这就是你的目的?克制、示弱、装成被我牵着走的样子,”魏钧澜面容平静,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欣赏,“等得到了你想要的信息后,在我放松警惕时动手,堵住我的嘴,铲除可能存在的威胁。”
沈孟枝没吭声,神色是冷的。
魏钧澜轻轻叹了口气:“这步棋太险了,你就没想过,若我死了,你一个人能不能活着出去?”
“没想过。”沈孟枝道,“也不需要想。”
他是真真正正动了杀意,魏钧澜的存在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甚至觉得,如果对方活着,很多事情都会向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下去。
杀了这个人。
不惜一切代价。
他攥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却听魏钧澜轻飘飘道:“杀了我,你要怎么知道你兄长的消息呢?”
沈孟枝手指颤了颤。
“我兄长已经战死了。”他一字一字地说。
“那你为何不继续刺过来了呢?”魏钧澜轻笑,“若不是抱有幻想,为何不直接动手,杀了我?”
剑锋在抖,他低头看了一眼,用寻常语气道:“方相是我的故友,我不会害他的学生。当年的事我也有所调查,最后发现,你父亲在代国大破沉因山之前,暗中派人把你的兄长送了出去。想来也是猜到了萧琢的动作,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那日死于山下的,是军中副将。”
“……”
沈孟枝怔怔问:“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魏钧澜端详着他的表情,带了点古怪的笑意:“就在楼下的医馆,要见一见么?”
沈孟枝的目光被牵动着往下看去,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在来往的人群中格外醒目。
“你想见他的话,”魏钧澜道,“我可以随时带你去找他。”
沈孟枝猝然一惊,猛地想到了什么,手中剑晃了晃,失力脱手,摔到了地上。
他退了一步,超出预料的惶恐丝丝缕缕爬上心头,像吸血的蛊虫,胸腔又疼又痒。
“……不。”
他的骨头已经被烙上了叛国的罪名,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永远都洗刷不掉。
沈孟枝失神般道:“不见了。”
他闭上了眼,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可是却没有力气去牵一牵嘴角。
但是流泪是不费力气的,于是眼泪便怔怔地落了下来。
或许在踏上这间茶楼的时候,他就注定会输给魏钧澜。
魏钧澜垂下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下颌汇成的泪珠,开口时却是温和的:“孟枝,你是方相看重的学生,我不会害你。”
沈孟枝睁开眼时,对方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仿佛刚才的面无表情只是错觉。
“你选了我,是想要我做什么?”他平静地擦去了泪痕。
这句话无异于妥协,魏钧澜终于露出了一点真情实意的笑容。
“我曾与方相打过一个赌。赌的人,就是你。他倾尽所有,只为了你不入尘世,不为所累。”
“而我,”他顿了顿,终于褪去了伪装,笑意裹着寒芒,居高临下又势在必得,“赌你入局执棋,一生为所牵绊。”
*
“孟枝……沈孟枝!”
沈孟枝的思绪被倏地打断。
他有些累,抬起眼,失焦的目光缓缓回神,看向了身前的人。
“我叫你好多遍了。”齐钰道,“你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来找我,我还以为怎么了。”
“……”
他抬起手,恍惚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轻声道:“我没事。”
不,不是没事。
他已经太累了。
沈孟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已经成了局中人,成了魏钧澜手中的棋子。只要有他兄长这个筹码,对方就足以要挟他做任何事情。
魏钧澜选他,是因为楚晋相信他。
沈孟枝头脑中一片混乱,又似乎很清醒。他知道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什么,但他把自己缩了起来,躲开了。
齐钰在问:“你怎么出来的?楚晋放你走?”
沈孟枝没有回答,他沉默了许久,问对方:“你还是很恨他吗?”
齐钰愣了下,道:“我不知道,但我也没打算原谅他。”
“……”
沈孟枝像是知道他会这么说,轻轻笑了笑。
齐钰没读懂他这个笑容的含义,但却觉得不太对,蹙眉问:“你怎么了?”
“我找到《春日宴》了。”沈孟枝道,“我这几天会把它带回来。”
“等办完这件事,我想回来。”
他语气很轻松,尾音却发着颤。
“我不想再作为江枕活着了。是梦,也该醒了。”
作者有话说:
算算这一卷也快结束了,几个秘密都初现端倪,然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掉马()
大家对掉马的热情真的超出了清的预料,所以清一直在担心掉马的设置是否能够符合期待,但总体来说,这不会是一个轻松的情节,也不能是打闹玩笑中轻易就掉了马甲,一定会伴随着激烈的冲突,而这一切的引线都来自前文自愿或非自愿的隐瞒和欺骗
关于楚楚的身世,这是一开文就已经定好的,前面也有伏笔,真不是心血来潮(咳咳)
关于更新时间,之后清尽量八点左右更新,但因为要上班了,所以可能无法保证按时,不过一周四更应该不会少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评论区见吧(*?▽?*)
第111章 故地·有你在呢,我怕什么。
去胥方的行程需要几日,在昔日旧秦境内的路还好走些,一旦过了旧时燕秦境线,便到了燕陵十二峰,山峦此起彼伏,几乎没有平路,速度便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听夏在前面骑着马,“哎”了一声,道:“天快黑了,我们得赶紧找地方住一晚。”
徐允道:“这崇山峻岭的,哪有客栈能歇息?”
“我刚刚还从那个山头看到有炊烟,”听夏指着一个方向,“肯定有人住,咱们过去借宿一晚就是了。”
徐允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从里面传出一道声音:“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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