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枝(认真:……父亲,你真的不太适合开玩笑。
第32章 破局·险之又险破此局
长安殿。
歌女早已被遣散下去,桌上的残羹冷饭无人敢妄动,均是大气不敢喘地端坐席间。
萧琢坐在最高处,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终于褪得干干净净,浮现出几分怒意。
他攥着酒杯的手指慢慢收紧,突然猛地向前掷去,斥责声紧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这是宫宴之上,竟然能在孤的眼底下发生这种事!”
楚晋披着大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见萧琢的怒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像是黏在了手里那杯暖身的姜茶上。
在寒冬腊月的湖水里泡过一遭,寻常人恐怕早就去了半条命。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脚现在还是没知觉的,脸色也白得像鬼。
更要命的是,他给沈孟枝买的血珊瑚手钏在混乱之中也掉出来了,不知道沉到了湖底的哪个角落里。
楚晋勉力压下心中的烦躁不安,打起精神分析起方才的局势。
先是派来一名刺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令远处的弓箭手射杀目标,一击必中。
只不过,这究竟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沈恪的安排?
从那个刺客出现的时候,他就开始心神不定,仿佛之后会有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他厌恶极了这种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
楚晋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沈恪。当时为了救他,沈恪被箭矢擦伤,一同落入湖中。现在对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神色依旧冷淡,即使遭遇了这样的事,仍不见丝毫愤怒之色。
齐玦坐在他身边,这位御史大夫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琢扔完了杯子,又问:“抓到人了没有?!”
下面有人急忙回道:“禀王上,抓到了几个,正在拷问。”
“快点!”萧琢不耐烦地催促道,“一炷香之内给孤结果!”
那人得了命令,忙不迭地跑了,生怕晚一秒都会被波及到。长安殿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楚晋眼皮沉重得很,湖水灌进了耳朵和喉咙,以致现在灼痛无比,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可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世子,当时只有你与沈太尉在场,可还记得什么细节?”
楚晋掀了掀眼皮,看清了说话的人。
他面无表情道:“娄大人想听什么细节?”
娄崖仍然是那张令人讨厌的青白脸,好像他才是掉进湖里的人一样。他神色严肃:“宫中出现刺客,这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如何接近的?他们的目的是谁?这些都事关重大,希望世子仔细回想一下。”
楚晋听得耳朵疼,敷衍道:“我不知道,当时太黑,什么也没看清。”
娄崖还不死心:“既然如此,世子宴席中途离开,可是有什么要事?”
也不知道这娄大人是抽了什么风,逮着人就不放了。楚晋平静地答复道:“没什么,一时醉酒,出去吹吹风而已。”
为防酒醉后殿前失仪,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娄崖也说不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楚晋一眼,随后又转向沈恪:“沈太尉……也是出去醒酒?”
沈恪终于分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身姿高大,又居于上席,所以看人时,往往是自上而下的俯视。在这样冷淡又威严的注视下,心虚的人总会无所遁形。
娄崖的笑容有一秒的发僵。
“有人来传口信,”沈恪盯着他,缓缓道,“说章 大人约我在玉露亭相见。”
此言一出,那位突然被叫到的章 大人顿时吓得坐都坐不稳了,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顶着众人投来的视线,硬着头皮道:“王上,臣从来没有约过沈大人见面啊!臣对此事全然不知!”
他这一头雾水不似作假,萧琢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过一遭,随意摆了摆手:“章 大人,你坐下。孤没有问你的罪。”
“只是……”他眸光闪烁几下,迟疑道,“如果不是章 大人,那传口信的人会是谁呢?”
娄崖低声道:“只怕是刺客设计引沈太尉到玉露亭,然后埋伏在那里的人手才……”
他点到即止,众人心中却已经因这句话掀起了千层浪。萧琢猛地抬起头,神色冷了下来。
他脸上是尚未褪去的怒火,眼底却冷静异常,一字一字道:“娄大人的意思是,有人盯上了沈卿?”
“有人再打我燕陵、堂堂太尉的主意?”
君王震怒,群臣鸦雀无声,无人敢作言。
楚晋眼皮忽而一跳。他蹙了下眉,揉了揉眉心,企图将愈演愈烈的不安压制下去。
然而,下一秒——
“王上!问出来了!”
来回禀的臣子急急忙忙地走入殿中,跪奏道:“那群人已经招了,供出一名主使,已经被侍卫司拿下。只是……只是这人……”
听闻消息,萧琢表情有所缓和,皱着眉道:“只是什么?”
那人迟疑地将目光转向了人群中。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见了坐在席间,披着黑色狐皮大氅、眉头紧蹙的那位旧秦世子。
与此同时,那人终于吞吞吐吐地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那名主使……是当时旧秦出使的随从。”
最后一字落下的时候,楚晋先前烦躁的思绪终于冷静下来。
仿佛是终于理出了一条清晰的线,他心情反而平静了不少,隐隐作痛的脑袋也消停了下来。楚晋闭了闭眼,有些想笑。他目光垂落,沉在一碗明黄姜茶里,氤氲的热气笼住了大半面容,掩住了眼尾讥诮的弧度。
果然,兜兜转转回来,这还是针对他的一盘棋。
下棋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如何从这盘棋中全身而退。
萧琢的声音自上面响起:“把人带上来。”
随着他的令下,两名侍卫架着一个步履维艰的男子走入了殿中。那人腿上受了伤,身形狼狈,原本一丝不苟的额发装束都已凌乱不堪,在身后侍卫的强迫下,重重地跪了下来。
兴许是扯到了伤口,他身形有片刻不稳,但只是一瞬间,随即弯下的腰背又挺直了起来。
看守的侍卫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所有人的视线转到这个人身上的时刻,萧琢的目光却若有若无地从楚晋身上扫过。
这位旧秦的世子,陷在乌色浓黑的狐皮大氅中,衬得被湖水浸过的面容愈发寒白,一黑一白的强烈对比,可谓是美得赏心悦目。
传闻中他空有一副皮囊,却是个平庸无奇的庸才,不通文武谋略、只知诗酒玩乐,旧秦的王侯将相,均不将他放在眼里。
但传闻不会打消萧琢的疑虑。他生性多疑,向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见楚晋的目光也落在殿中跪着的那个人身上。他皱着眉,看着自己那位被生擒的侍从,面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茫然,似乎在竭力回想这个人是谁。不过一会儿,他神色微微一变,先是不敢置信,随后浮现出一种被欺骗之后、后知后觉的怒火来。
“徐瞻!”楚晋像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连萧琢还坐在上面都忘了,猛地站起身来,“你敢骗我?!”
他这一声激动的责问瞬间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一瞬寂静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萧琢微微眯起眼睛。
看到被带上来的刺客主使是自己的人,这位世子第一时间做的竟然不是撇清关系,也不是帮忙求情,而是愤怒地兴师问罪。
饶是萧琢此前想象过多种可能,此刻也罕见地有些拿不定主意。
主要是楚晋方才的神情都太过自然,即使他刻意关注,也没有察觉到丝毫破绽。如果不是他装得太好,连自己也被瞒了过去,那就是如传闻一般,这位世子当真是个毫无城府、不堪一用的草包。
他偏了偏头,递给娄崖一个眼神。后者收到后,顶着不太自然的神情,问:“世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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