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古怪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沈孟枝一愣,道:“阴阳阵?”
“不一样。”楚晋道,“唐墨白用阴阳阵,是强行为唐肆改命。而李启……”
他略一停顿,目光定在了李启深黑色的瞳仁上。
“是从无到有,求来的。”
李启转了转眼珠,那种异样的感觉转瞬消散。楚晋平静道:“李晟的夫人是孙祺之妹,在云罗的时候,李晟就曾被孙家兄妹帮过许多次。两人感情甚笃,却一直没有子嗣。”
听夏呆了呆:“所以……”
“所以这个孩子,是李晟求来的。”楚晋道,“与唐墨白一样,是逆天而行,不合天地人伦。”
“终究是邪术异类,才需要玉来镇邪。唐墨白在唐肆的房间中摆满玉饰,李晟不远万里到万通寻玉魄,都是为了压制异常。”
沈孟枝问:“这样的事,有很多吗?”
“鬼神之说,道法崇拜,人有欲望,就不能免俗。”楚晋淡淡道,“只不过,最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罢了。”
他动了动手指,就要把李启脖子上带的玉魄取下来。
“等一下。”沈孟枝突然道。
楚晋停住,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
“我的病用不了这么多玉魄。”沈孟枝低声道,“给我一半就够了。”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微微低垂,落在李启身上。李启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开心地露出一个笑容。
楚晋侧了侧身,挡住了小孩的视线。
“好,”他将玉魄递给听夏,“交给梅先生。”
听夏接了,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房间。徐允也想悄悄溜走,结果摄政王头也不抬地叫住了他,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徐允,你是不是快到成亲的年纪了?”
“……?”徐允道,“是的。”
楚晋“哦”了一声,抱着李启站了起来,在徐允逐渐紧张的目光中,走到了他面前。
“那这几天,李启就交给你了。”楚晋善解人意地把小孩放进他怀里,拍了拍他肩膀,“快成亲的人了,也该提前学习一下怎么看孩子。”
“……”
徐允低下头,正正与李启对上眼,后者睁着懵懂无害的大眼睛,冲他甜甜地笑了。
徐允吓到失声:“……摄政王?!”
楚晋自动忽略了属下弱弱的抗议,轻松把一大一小赶出了屋,回头看时,沈孟枝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意。
楚晋眼疾手快把他抓了个现行,走过去,问:“笑什么?”
沈孟枝若无其事地咳了一下:“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楚晋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一下,“刚才你的唇角是扬起的,在这个位置。”
“…… ”沈孟枝只好坦白,“你抱小孩的样子……”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眼睛弯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楚晋若有所思地问:“很搞笑?”
沈孟枝在忍笑,闷闷地嗯了两声。
“我也觉得不适合。”楚晋撩起眼皮,眸光闪动,盯住了他,“我比较适合抱你。”
沈孟枝一僵,脑中闪过几个画面,笑不出来了。
楚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们回胥方好不好?”
“那些没说完的话,没做完的事……我想补回来。”
心跳声从对方的胸腔传到自己的身体里,牵动着神经,让心意根本说不出拒绝两字。
沈孟枝点了点头。
“好。”
*
玉魄的改制需要两三日的时间,梅太傅说什么也要摄政王打下手,说徐允和听夏不靠谱,这又是楚晋点名要的东西,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启程去胥方的计划也因此耽搁了几天。听夏苦于课业的折磨,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毛笔蘸了墨,在纸上画了个大王八。
他打算再画一个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听夏猛地坐直了身体,手忙脚乱把画画的一堆纸团藏了起来,才清了清嗓子:“谁呀?进来吧。”
来人轻轻推开门,听夏惊讶道:“师兄?”
沈孟枝冲他嘘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道:“我做了一点吃的。”
听夏敏锐地闻到了一丝清甜的香味,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师兄!呜呜呜你太好啦!”
沈孟枝走到他面前,将油纸拆开,露出里面形状精致、色泽诱人的糕点:“我新学的,你尝一尝。”
听夏抓起一个,啊呜咬了一口,眼泪真的要出来了,含糊不清道:“真好吃。我写了多少天的功课了,姓楚的问都不问一句,师兄,只有你关心我!”
沈孟枝失笑:“唔,是他要我给你送的。”
“我才不信。”听夏道。他又抓起一个,决定把这些都吃光,一个都不给楚晋留,却听沈孟枝有些好奇地问:“听夏,那天在御史府,你们是怎么引来燕陵刺客的?”
“哦,这个呀。”听夏道,“摄政王手里有萧琢的把柄!”
沈孟枝也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慢慢嚼了。淡香在口腔中蔓延开,他问:“什么把柄?”
“是偶然发现的,不仅我,连摄政王也完全没想到!”听夏将这件事在心里憋了有些日子了,不疑有他,神神秘秘地道,“是一幅画,周羲和的《春日宴》。”
沈孟枝缓缓重复了一遍:“《春日宴》?”
“对。你应该听说过,李晟府上也有一幅,但他那幅是假的,我们的这幅才是真的。”
听夏大概比划了一下那幅画的样子:“就是这幅画里,竟然藏着一张诏书!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沈孟枝笑了笑:“我猜不到。”
“没关系,谁来都猜不到!”听夏故弄玄虚了一阵,正要揭晓谜底,忽然想到了什么,“嗯……不行,摄政王不让我说。”
他惴惴地看了沈孟枝一眼,后者却没什么不满,微微一笑:“好。”
“不是不相信你!”听夏慌忙解释道,“只是……只是他说,这些事知道了反而会有危险,所以才不能跟你说。”
沈孟枝嗯了声:“我知道。”
他又问:“这幅画,现在还在他手里吗?”
“嗯……因为太重要,所以摄政王一直随身带着。”听夏道,“但我也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沈孟枝点了点头,没再开口。一直等听夏把糕点吃完,他才站起身来,将油纸收拾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听夏突然喊住他:“师兄,你掉了个东西!”
沈孟枝一愣,下意识低下头看去,却见一枚圆润棋子不知何时滚落在地,看样子,正是从这油纸缝隙里掉出来的。
听夏捡了起来,奇道:“这是什么?”
沈孟枝蹙起眉,顿了顿,道:“棋子。”
是那枚魏相送给他的昆山玉棋。
“嗯?什么棋子怎么是这种质地?”听夏奇怪地放在手心里看了看,“摸起来凉凉的……”
“是玉。”沈孟枝道。
“玉?怎么可能,寻常的玉掉到地上早该碎了。”听夏吐槽道,“这是假的吧。师兄,这是谁给你的?”
“……”沈孟枝道,“一个比较投缘的人,他说,这是昆山玉。”
“怎么可能?!”听夏当即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昆山玉,那是一种石头,只是长得像玉,叫做昆山石。他骗你的!这就是一块冒充玉的假石子……”
沈孟枝忽然转过头,怔怔望着他,问:“你说什么?”
“啊?”听夏愣了下,“我说这是块假石子……”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沈孟枝瞳孔缩了缩,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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