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想不到有什么人能配得上近乎完美的摄政王,现在却有了最好的答案。
答案叫做沈孟枝。
*
毗陵城的夜风发凉,楚晋关上了窗,回头看时,洗漱好的人已经坐在床上,手臂搭在身侧桌案,支颐看着他。
他走过去,看见对方已经换好了衣衫,头发还带着稍许的湿意。
楚晋在他身侧坐下,沈孟枝的目光便跟着追随了过来,一眨不眨,瞧着有些认真。
楚晋问:“怎么了?”
沈孟枝眼睫轻轻颤动,随即问他:“怕吗?”
楚晋一愣,紧接着便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明天的战事。他好笑道:“怎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此前定下攻打萧琢一事后,沈孟枝便执意要亲自领兵。楚晋知道他心里仍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沈家血海深仇,心结也不是一朝能解,也就没有阻止他。
只是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在战场上必定会落于下风,沈孟枝对这件事执着得很,说自己可以服药。
楚晋知道他说的药是什么。消耗身体换来的内力,之后便会遭到反噬,他自然不可能让对方涉险。
“我答应你去战场,”他那时第一次对沈孟枝用了强硬的语气,“但你也要答应我,永远不许再吃那种药。”
“你不需要倚赖什么内力。”楚晋道,“你有我就够了。”
沈孟枝显然也想起了对方当时的话。战争是团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现在只想靠上楚晋的肩头,放纵地休息一会儿。
“为什么骗听夏,”他小声,自言自语般,“我哪有折磨你。”
楚晋道:“没骗他。这世上能折磨我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不是肉体上的折磨,却更加绵长刻骨,难以泯灭。
爱本就是相互折磨,死生缠绵。
沈孟枝就是生来折磨他的。
“日日相见,令我心如擂鼓。”楚晋停顿了一下,垂眸轻笑,“一日不见,却又使我相思成疾。”
沈孟枝笑了一声。
“狡辩。”
为了避免染上风寒,楚晋还是帮他擦干了头发,两人和衣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楚晋感觉到身边的人翻了个身。
手指被牵动,他低声道:“楚晋。”
楚晋嗯了一声,揽过他的腰。两个人变成面对面侧躺着,对视片刻,沈孟枝在他手心里写:“现在能听清些了吗?”
自从地宫出来后,楚晋过度亏空的内力已经慢慢恢复了过来,但听力依旧时好时坏,声音传到耳中总会变得格外模糊。他本人倒不怎么被影响,平日里靠着辨识口型和模模糊糊的音节,倒也能与人交流自如。
但沈孟枝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方才在听夏面前没有提起,也是怕小孩子担心。他指尖轻轻描过对方的耳骨,惹起一丝痒。楚晋轻嘶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最近似乎格外喜欢玩我的耳朵。”
“还是听不太清。”他低声开口,“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能知道。”
沈孟枝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万一以后都……”
“万一我以后都听不见了。”楚晋飞快地接过了他的话,笑了一声,“……那你就来做我的耳朵。一辈子。”
沈孟枝久久望着他,道:“好。”
他显然是当真了,楚晋失笑,无奈道:“开玩笑的。最迟再过几日,便会好起来,别担心。”
沈孟枝一言不发往对方身前靠了靠。本来与楚晋聊天,只是因为没有睡意,可不知是想到了明日的战事,还是满心茫然忧虑难解,他闭眼都是数年前自己被推下城墙的场景,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满腔呼吸冰凉。
过了一会儿,沈孟枝犹豫着轻声开口:“楚晋。”
楚晋回应的很快:“嗯,我在。”
“我有点怕。”沈孟枝道。
他用如此平静的神情说出这几个字时,的确会让人觉得是在说笑。世人总觉得战场上将军运筹帷幄无所不能,但楚晋清楚他也会害怕。
不止他,自己、沈云言、沈恪,乃至楚戎,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无可避免地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战役,甚至彻夜难眠。
世上没有既定的天意,胜利不会偏袒谁,每一场仗都可能是他们的葬身之日。
他垂下眼,将对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道:“怕的时候,回过头,就能看见我。”
沈孟枝笑了一下。
他缓缓道:“兄长曾经跟我说,他第一次被父亲带上战场的时候,怕得腿软。硬着头皮跟着父亲冲锋陷阵,回城以后,几乎是爬回房间的。”
楚晋想了想威风凛凛的沈大将军腿软到只能爬着走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兄长知道的话,”他语带笑意地说,“会把我灭口的。”
沈孟枝与他靠得很近,说话时鼻息交错,声音不自觉也小了下来,像是在说悄悄话:“不会,我会护着你。”
楚晋心一动,有点想这一夜再更长一些。索性也没有睡意,他问:“那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呼吸清浅。
沈孟枝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道:“我那时感觉不到害怕。”
仗前的一夜是中秋。他在城墙上孤身坐了一夜,看了一夜的月亮。
因为没有牵挂的人,所以也就感觉不到怕。
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抬起手,轻轻贴上对方的胸膛,感受着掌心下那颗跳动的心脏,道:“现在我有你。”
有了在意之人。
不败之人也就有了弱点,无畏之人也便学会了恐惧。
如今,他也在害怕。
他的父亲曾经就是这样的人。他记忆中的沈恪似乎永远冷静、永远强大、永远不知恐惧,也永远是燕陵万民心中不败的神话。
没有人觉得他会败。
可他还是输了。那个曾经悍勇无畏的人有了自己的妻儿,他似乎不再无所不能。
“不是这样。”
楚晋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孟枝的脸被他捧住,怔怔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我不希望我成为你恐惧的来源。”楚晋语气平静,“我希望成为你的勇气。”
“往前吧,尽情做你想做的事。”
他笑了笑,珍重地在沈孟枝额头印上一个吻。
“我一直在你身后,等你回来拥抱我。”
作者有话说:
小听夏:拔剑四顾心茫然(O_o)??
第158章 狼烟·有你在,就不怕了。
“萧琢的大批军队仍然驻留在玉膏城,”沈云言在地图上标注出玉膏的位置,紧接着又在与之相距不过数十里的毗陵画了个圈,“贺群是领了他的命令,作为先锋,攻打毗陵。一旦毗陵被攻下,萧琢就会率大军过境,继而向封灵逼近。”
“萧琢手下有几个将领,我都曾与之打过交道。”
他将笔一搁,一一细数来:“贺群狂妄自大,空有蛮力,不足为惧,可最先突破。”
“娄崖之子娄兴,”沈云言啧了一声,“我最烦这家伙,凡事都要与我比个高下,但他谋略武艺也算过人,比较难缠。”
沈孟枝问:“那要如何对付他?”
沈云言笑了一下,眉眼间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不用担心,这家伙就交给哥哥。”
“至于最后一人,”他顿了顿,“娄崖。”
“他向来与父亲不和,明里暗里对沈家下过很多绊子。萧琢信任他,你们攻入玉膏,便一定会跟他对上。”
“娄崖才略武艺比父亲略逊一筹,但也是经验丰富老道,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沈云言目光在沈孟枝和楚晋脸上缓缓划过,沉声道:“千万小心。”
……
北风袭来,将满地枯黄的草吹得伏地不起。
天色仍未完全亮起,薄雾浸透夜色,城墙上的旗帜猎猎作响,紧掩的高大城门后,大军肃穆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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