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消息比他们来得要早得多,楚晋对这件事早就有所了解,慢慢开口道:“那戚大人觉得,该派何人去攻打萧琢?”
这个问题就格外微妙了。如今兵符只在大秦两人手中,一位是太尉徐瑛,另一位就是梁王楚戎。徐瑛又是摄政王的人,也就意味着,出兵与否,全在这两人的一言之间。
可这两兄弟的仇怨是朝中有目共睹,无论谁出兵,京中势力便会失衡,落得下风。戚大人面皮微微抽动,喉咙里两个字呼之欲出,又咽了回去。
顿了顿,终于吐出几字来:“……臣不知。”
楚晋笑了一声。
他目光掠过左侧空着的一个位置,半晌,平静道:“今日梁王不在,无法定夺,过几日再议吧。”
*
“萧琢如今占据玉膏、江临、七揭等六城,以玉膏为主城,韬光养晦。”徐允抬手,在地图上圈出几处。
听夏道:“萧琢如何在这短短几月就稳稳拿下了这么多城池?”
“他很谨慎,选择将势力渗透燕陵故地,”徐允皱着眉,“即使如今天下一统,燕陵亡民仍然大都心向旧主,萧琢要东山再起,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语意一顿,抬头看向坐在书房中,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的人:“摄政王?”
楚晋倏尔回神。
他脸色不是很好,眼底起了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是这些天没怎么睡。
楚晋眼底的倦色很浓,揉了揉眉心,道:“继续说吧,我听着。”
徐允见他终于打起精神,望向身前的地图,开口道:“梁王如今尚未表态,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他这几日一直在府中,也未曾有外人出入。”
楚晋淡淡道:“我在这里,他怎么能放心离开?李晟死了,没人为他坐镇封灵,他只有一只眼睛,看不过来前线和后营。”
“您的意思是……”徐允愣了下,“梁王不打算上前线了?”
“我这位‘兄长’,也很聪明。”楚晋随手拿起桌上的棋子,指尖摩挲半晌,“所有人都在盼着他去前线,他知道去了就会遂了他们的意,于是索性反着来。”
他手指轻轻用力,那枚棋子被当空掷出,滚落到了地图中央,摇晃几下后,定在了七揭城上。
“我要做的,”他冷声道,“就是诱他出兵。”
要想让楚戎放下防备,亲自率兵赴战,并不算一件易事。尤其在李晟死后,他行事只会愈发谨慎。
听夏问:“你打算怎么做?”
楚晋目光垂落在地图一角,并未回答,沉默片刻后,忽然道:“你们觉得……”
他微微一顿,像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问:“雁朝会是萧琢的人吗?”
两人齐齐一愣。
楚晋在他俩反应过来,已经迅速地换了个话题:“那封藏在画里的遗诏,就是让萧琢败退的关键。”
听夏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了过去:“对!遗诏,有了这个,萧琢就没法名正言顺地起兵!”
他边说边翻找起来。自胥方回来后,楚晋就将东西放到了书房里,听夏清楚这里面的机关,照着记忆摸到了暗格,将锦囊里藏着的纸取了出来。
徐允此前没见过这份遗诏,起身凑过去看。两人将诏书展开铺平时,楚晋随意地瞥了一眼,忽然蹙起眉。
“不对。”他神色一瞬间冷了下去,“这是假的。”
“假的?”听夏愣住,下一秒,眼睁睁看着纸上的字迹渐渐晕开,模糊成一片。
他猛地撤手,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这张顷刻便空无一字的纸,手足无措地看向神情冷漠的摄政王。
有谁动过这个锦囊?听夏想不到。自始至终,顾及到这个秘密牵涉到的东西,楚晋都将这封遗诏随身带着,听夏想不出谁能在摄政王眼皮底下移花接木,把东西换走。
他下意识瞄了一眼摄政王。楚晋抓着这张假诏书,指节微微泛白,眼睫低垂,目光垂落晦涩不清。
在这压抑窒息的氛围中,书房的人被人敲响,下人道:“陆大人和太尉大人到了。”
楚晋平淡地收起了手中的纸,道:“进来。”
房门被人推动,陆青率先逃也似的钻了进来,随后徐瑛踩着他的影子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陆青躲到离徐太尉远远的位置,那股隐隐的压迫感终于淡了些。他一抬头,看见神色各异的几人,要出口的话又梗在了嗓眼。
场面似乎不太对,陆青硬着头皮报上自己来的目的:“摄政王,今日有一个人来了廷尉府,他说……他是您的一位故人。”
他拧着眉,似乎在纠结要怎么说,半晌,才斟酌着道:“他说他想见你一面,要亲口问您……十几年前那夜的两坛酒好不好喝。”
楚晋呼吸微微一滞,遽然抬眸,目光如霜刃,刺得陆青出了身冷汗。
但须臾他便收回了视线,动了动唇,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见。”
陆青觉得有点难办:“他说,他就知道您现在不会见他。但是总有一日会去找他的。”
楚晋讽刺地勾起唇角,垂下眸掩住了神情,语气中再也听不出半分波澜:“让他滚,不然我亲自杀了他,他不会再有第二条命。”
陆青猜到对方可能跟摄政王有不寻常的关系,但没想到是这种,顿觉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脸头疼地道:“是。那下官就先回去了,廷尉府还有几个囚犯未审。”
得了楚晋的准允,他便起身往门口走,路过徐太尉时特意加快了速度,结果“啪”的一声,从袖口掉出来一样东西,落到了地上。
陆青愣了愣,还没弯下身,眼前一花,已经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将东西捡了起来。
楚晋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雪白的剑穗,声音罕见地有些不稳:“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陆青从未见摄政王如此失控过。他直觉自己可能捅了很大的篓子,但还是如实道:“这是……秋江祭祀那日,江公子给我的。”
陆青直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这枚剑穗有什么用处,他只是顺从了对方的请求,将之带在身上,压根没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一直不发一言的徐瑛忽然道:“我见过这个剑穗。”
楚晋猛地抬头看向他。
徐瑛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道:“讨伐代国的时候,我在燕陵上一任雁朝将军的佩剑上看到过。”
听夏问:“上一任?”
楚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发怔,如同风起,吹开了眸中一片涟漪。
他低声道:“沈恪的长子……沈云言。”
作者有话说:
扒下一半马甲了 剩下的一半要当面扒;-)
今天写得感觉有点吃力,可能因为在高铁上,站票站了一路一直静不下心,改天会修一修文
楚楚!怎么能这么对枝!罚你这几章 不能同床,给我好好反省(`?′)Ψ
第127章 面具·彻底破碎的假面
白瓦灰墙的小院里,药香丝丝缕缕,填满砖瓦缝隙,浸透筋骨肌理。
“你决定了?”苏愁捧着药碗,撩起眼皮定定盯着眼前的人。
浓稠的苦涩汤药中映出人的倒影,扶在碗沿的手轻轻一动,顷刻间又如虚影般破散了。
沈孟枝冷淡看着他:“离开我的兄长。”
苏愁笑了起来,眉眼间泛起几丝促狭的意味:“我还以为,世子对你很重要。”
“我不想跟你废话。”沈孟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要怎样才能让我兄长恢复记忆?”
苏愁视线悠悠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指尖敲了敲粗糙的碗身。
“魏钧澜找到沈云言时,他就已经丧失了记忆,没人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说,“毕竟传言里的沈家长子,早就死在了沉因山下。”
沈孟枝垂在身侧的手指攥起,语气生硬:“这些事不需要你再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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