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阶下囚(21)
幕轲猜测着,“是放心不下你的弟弟?那我可以先告诉你,洛颜予已经被封为韫乐藩王,根据那边的官员送来的折子来看,他身边应该有个很得用的大太监吧?”
“是从光。”洛安歌小声回到,“从光是个很有谋略的人,对颜予也很忠心。”
“这不就得了,有他在,你弟弟也吃不了亏,再者说了,朝廷派去的官员是帮你们韫乐繁盛的,哪会儿欺负你们,若是你们韫乐一直没有起色,届时收不上税来,那损失的还是我们。”
幕轲这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洛安歌还是不放心,不亲眼见到他就过不去这个坎,“那雪灾呢?灾民呢?还有春天快到了,春耕备耕有没有动员起来?”
这些事以前都是他来处理的,可现在身在异乡,他只能在这里忧虑担心,却无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幕轲无奈的看着他,这人还真是个操心的性子,也难怪表字唤做宵征。
为了宽慰洛安歌的心,也是为了自己那颗不想放洛安歌回韫乐的私心,太子便将自己知道的韫乐的境况给洛安歌说了说,当然,只捡些好的说。
“现在即将开春,韫乐那边已经在筹备春耕了,朝廷派去的官员也带去了更省力的水车技术,等到了夏天,我们准备在韫乐开一条商路,现在……”
慕轲顿了下,把韫乐已归懿国所属这句话掩过去了,只是说:“现在也不必交关税,到时候商路一通,韫乐也会繁盛起来的,你的百姓们不会受苦。”
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洛安歌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慕轲知道自己今天这近乎强迫的行为,必然让他难受了,委屈了,所以才说些让他高兴的话来宽慰他的心。
洛安歌最在乎的就是韫乐的子民,慕轲也只能从这方面来安慰他了。
洛安歌缩在被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的道:“征战年间,最无辜的就是百姓了,当权者其实也是为了百姓才要开阔疆土,挑起战争,可一旦败了,受苦的还是百姓……”
慕轲端详了他一阵,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拇指在那嫩红的唇瓣上抹了一下,他压低声音循循善诱:“只要你乖乖听话,他们就不会受苦,懂了吗?”
手底下的身子似乎是僵硬了一下,洛安歌咬了咬嘴唇,过了良久,洛安歌才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我知道了,我一直很听话不是吗?”
烛火掩映之下,洛安歌的眸子闪烁不定,朦胧不清,慕轲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洛安歌的心境已经变了,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洛安歌这么固执的人,会一袭白衣站在城墙上之上,毫不犹豫的跳下殉国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改变。
罢了,也不急于一时。
慕轲这样想着,便笑了下,给洛安歌掖了掖被角,继续商量庆贺生辰的事儿,“你现在也没必要回韫乐,路途遥远,你又不耐车马,不如这个生辰还是在东宫过?”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但洛安歌知道太子是在陈述事实。
不过既然事实已定,洛安歌也不打算委屈自己。
若是别人,兴许会消沉的说个随便,但洛安歌不一样,他想了想,“东宫有什么好玩的?”
他这么一问,慕轲反倒是愣了下。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皇宫是庄严肃穆的地方,东宫为太子居所,自然也是令人敬畏的宫苑,要说好玩,它还没外面那街头市井半分热闹。
慕轲本想说可以带他去郊外打猎游玩,可话还没说出口,就想起了上回猎场的事儿。
慕轲不欲让他记起那件不愉快的经历来,便改口道:“不如给你请个戏班进来,在东宫办一场宴席给你玩?”
“我想看韫乐的花鼓戏……”洛安歌不由得起了思乡之情,他总算是切身实际的体会到了那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苦楚了。
慕轲也听说过韫乐那边花鼓戏很有特色,又因为洛安歌这模样着实可怜的很,便大发慈悲道:“自然是可以的,我叫人给你找一个韫乐那边的戏班,二十岁是大生日,要好好庆贺的。”
他已经在床事上委屈了洛安歌,就想从别的方面来好好补偿他一番。
第三十二章 挑衣裳
天气似乎在洛安歌与太子圆房的那一日开始转暖了,某日洛安歌站在湖边看鱼,余光便瞥见了那垂向水面的迎春花抽了绿枝,隐约见零星的黄花藏匿在枝条下。
洛安歌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日子,大约后天就是他的生辰了。至于太子会不会真的为他寻个韫乐戏班来唱戏,他自己也不敢确定。
太子事务繁忙,其实就算他忘了,洛安歌也觉得很正常。自己现在无权无势,只是一介囚徒,其实也不值得他那样上心。
迎春花落了一朵到水面上,一条红色的鲤鱼跃了上来,大约是以为有人喂食,寻不到吃的便又一甩尾巴,溅了个水花便不见踪影。
洛安歌正坐在石头上自轻自贱,忽的后面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回头一看,却是太子身边的大宫女瑶花过来了。
虽然还未入春,天还冷着,但瑶花已经换了轻便的衣裳,一身鹅黄色裙衫,层叠的裙摆拖在脚边,双髻插着珠花红坠,煞是好看。
洛安歌不禁感叹,不愧是太子的贴身侍女,简直比官吏家的千金小姐都好看。
他就不由得胡思乱想,瑶花在太子身边侍奉多年,又长的这么漂亮,不知有没有被太子临幸过?
正想着,瑶花已经走到了洛安歌面前,微微一福身,轻声道:“少卿,太子殿下已经下早朝回来了,正在晴珑苑等您。”
洛安歌抿了抿嘴,并不是很想去见太子,“他叫我去干什么?现在也不是膳点。”
瑶花淡淡一笑,“快要开春了,殿下叫人准备了些布料,想请少卿去挑几匹,裁几件春裳。”
“……”洛安歌沉默了一下,然后眼神真挚极尽诚恳的道:“其实我觉得我现在的衣裳挺好的,春天来了脱几件就是了,实在不必另做新的。”
说来说去,不是不想要新衣裳,只是不愿意见到太子。
闻言,瑶花脸上的笑意深了些,眸眼却凌厉了,“传太子的话,少卿若是不去的话,殿下就要亲自来……抱您过去。”
抱您两字咬得极重,仿佛生怕洛安歌听不清一般。
洛安歌坐在石头上打了个寒颤,连忙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讪笑道:“走吧,走……”
……
晴珑苑已经在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摆了好几张长桌子,上面一字排开放了几十匹布料,亮的暗的,黑的白的,薄的厚的,丝的棉的,在日光下耀耀生辉,总之仗势颇大。
十几个太监宫女垂手侍立在桌边,洛安歌进去的时候,太子正在挑布料。
他用手指捻了捻那布料的一角,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料子还算不错,颜色也嫩,很适合他,你们把这匹摊开,孤要仔细看看。”
宫女便立刻将布料摊开来,洛安歌好奇地探过头去看了看,不由得额头青筋一跳。
那布料嫩红嫩红的,上面还印着梅花暗纹,这种料子只适合豆蔻年纪的小姑娘吧,慕轲是瞎了眼吗?居然说适合他?!
慕轲回头见洛安歌进来,便招手叫他走近,轻笑道:“宵宵,你觉得这料子如何?”
洛安歌赶忙摇头,委婉道:“好看是好看,但似乎不太适合我。”
慕轲有些遗憾,“真的吗?我觉得你穿上应该不错。”一边说着,还一边扯起布料在洛安歌身上比划。
洛安歌心惊胆战地往后退了一步,视那嫩红布料如同洪水猛兽。
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太子挑选那些妾室的时候,不会真的认为他们很好看吧?!太子殿下的眼光,洛安歌觉得很值得推敲一下其的高低好坏。
为了防止慕轲真的给他做一件嫩红衣裳,洛安歌赶忙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灰色布料上,“我觉得这匹就不错,要这个吧。”
慕轲看了看那灰布,不甚满意,“你年纪轻轻的,穿的那么老气干什么?听话,把这个红的也要上。”
洛安歌欲哭无泪,被迫接受了自己在春天可能会穿的像只花蝴蝶的悲惨命数。
之后慕轲又给洛安歌挑了十几匹布料,大多是亮的嫩的,太子殿下自己喜欢穿玄色的衣裳,却偏偏爱把洛安歌打扮的花枝招展。
最后还是洛安歌据理力争,好不容易的要了几匹深色的布料,勉强算是符合他那正逢弱冠的年级。
洛安歌挑着挑着,忽然听见慕轲那边说:“会唱花鼓戏的戏班我已经找好了,从五个里面挑了两个好的,届时让他们都到东宫来,你看了应当会喜欢的。”
洛安歌捏着布料的手指滞了一下,他垂着眼帘,淡淡的回道:“有劳太子费心了。”
慕轲似乎没有察觉到洛安歌的疏离,仍旧徐徐说道:“我跟父皇请了三天的假,这几天就不去早朝和内阁了,留在东宫陪你。”
洛安歌有些诧异的扭头去看他,“请假?你请的什么假?病假?”
“我装病做甚么?”慕轲觉得好笑,“自然就是实话实说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听闻你生辰,父皇也叫人送了些东西过来,都是些文玩字画之类的东西,我估计你也不会喜欢,都让人收到库里去了,你若是想要,我叫人给你拿出来。”
“……不必了。”洛安歌摸着手底下的布料,那光滑柔软的触感说明这料子绝对是上乘,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陛下很疼爱你吧?”
慕轲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戳到洛安歌的痛处了。洛安歌十四岁登基,也就说在他还是个懵懂少年的时候,父皇就已经去世了。
于是慕轲垂了垂眼帘,掠过了这个问题不谈,转而又谈起了戏班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