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阶下囚(44)
洛安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慕轲已经转身走了。
洛安歌只来及看到他的背影,紧接着门便关上了。不知为何,那个明明很高大挺拔的身影,却让洛安歌眼眶酸涩,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
子时过半,夜色如墨,今晚没有月亮,院落中只有灯笼还散发着光辉,勉强照亮了院中的李树和地下的小池塘。
慕轲还在廊边立着,一言不发的望着不远处的李树。
王公公在一旁劝道:“殿下,时辰很晚了,身子要紧,殿下快去休息吧。”
慕轲摇了摇头,“公公年纪大了,不必陪我,下去吧。”
王公公叹了口气,倒也没依言下去,仍旧站在慕轲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棵李树,“今年这花开的真好,跟积了雪似的。”
慕轲不由得想起了那会儿洛安歌说的话,眸光暗了些,过了良久,他才慢慢说道:“不久以前,我还曾在晚上把他赶出去,害他冬天里在外面睡了一夜。”
王公公一愣,连忙道:“这不怪殿下,是老奴的疏忽,殿下哪里知道少卿不认路呢?要是老奴夜里出来巡查一次,定会把少卿领到屋里的。”
“公公别劝了。”慕轲苦涩的笑了一下,“确实是我的错,当初把他从韫乐接回来的时候,我是想好好对他的,可是谁知道……”
“罢了,你先下去吧。”慕轲叹了口气,“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王公公知道慕轲的性子,明白再苦劝也无用了,只好吩咐周围守夜的侍卫们灵醒一点儿,便悄然退了下去。
慕轲就在廊下站着,一动不动的望着李树沉思。
他想知道那一晚洛安歌有多冷,有多累,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在无意之间,对洛安歌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洛安歌大约是今天累极了,在屋里很快便睡了过去,慕轲却在外面站了一整夜,他身子好,倒也没觉得多难受,只是心里隐隐作痛,心疼洛安歌曾经受过的那些苦。
慕轲不免有些自嘲,到头来,心疼他的是自己,可当初伤害他的,也是自己。
这之后的几天洛安歌一直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几乎没有出过门。
每次慕轲想进去看看他,就会被烛台茶杯等等一堆东西砸出去,普通的侍女太监也进不了门,只有让阿鱼或吉祥送饭进去的时候,洛安歌才不会闹。
慕轲知道,这次洛安歌是真的气他了。
雍徵帝也跟慕轲谈了几次,他一直以为洛安歌就算不愿意委身在东宫,也该委曲求全了,哪曾想那孩子还是个烈性的,居然还一心想着回去。
雍徵帝头痛的捏了捏额角,“太子,你们是怎么回事?都几个月了,他还这样抵触你?”
慕轲苦笑,“他哪里是抵触我,他简直恨不得杀了我。”
雍徵帝沉默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如此,你还不如放了他。”
“父皇知道这不可能。”慕轲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疑,“他死也要死在东宫里。”
雍徵帝骇然,他一直知道自己的长子喜欢那人,可没想到这执念竟如此之深。
想了一下,雍徵帝道:“那人的权位再低,也是韫乐的先王,你若是执意想把他锁在身边,不如让他‘病死’算了。”
慕轲知道雍徵帝是什么意思,对外宣传洛安歌暴病而亡,如此一来在天下人眼中韫乐先王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届时不论是韫乐还是皇城,都无人会来管洛安歌的死活,慕轲可以随心所欲的将他囚禁在东宫,到那时,洛安歌才算真正的落入慕轲掌心里。
这对慕轲来说也许是个好法子,但却会把洛安歌推的越来越远,他们的关系已经够糟糕了。
慕轲摇了摇头,回绝了雍徵帝的好意。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不虐吧?只是夫妻俩吵架而已鸭
第五十七章 重若千金的承诺
三月十五,御驾回宫。
回皇宫的那天不是个好天气,微微落了点儿小雨,阴云压得很低。
洛安歌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出发之前慕轲怕洛安歌会闹,特意没跟他坐一辆车,中途的时候慕轲心里难耐,又偷偷溜进了洛安歌的马车里。
那时候洛安歌正半梦半醒着,知道有人进来,但也只是抬了抬眼,懒得动弹。
慕轲便更大胆的坐到了洛安歌身边,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洛安歌眼睫颤动了一下,闭着眼低声道:“别得寸进尺,我今天累了,不想跟你闹。”
“我只是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做。”慕轲轻抚着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困了就睡吧,到时我抱你下去。”
洛安歌睁了眼,眸光一片冰凉,“用不着你费心。”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僵持起来,慕轲叹了口气,低声道:“宵宵,我知道你还在怪我,除了离开东宫,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
他的话说得真挚,可偏偏带了一个“除了离开东宫”。
洛安歌讥讽的冷笑,“要什么都行?反正你也会像你父皇那样出尔反尔,有什么用?慕轲,别花言巧语的来骗我了。”
“我不骗你。”慕轲微微低着头看他,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威压。
洛安歌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仍有些狐疑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那汪深潭中寻出些蛛丝马迹来,“真的?不许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洛安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他其实等这一刻很久了,以至于现在甚至有些颤抖,他一字一句的道:“慕轲,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从此之后,永远不要拿韫乐的宗亲和子民威胁我,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许你迁怒于他们。”
慕轲沉默了片刻,洛安歌也觉得心里没谱,有些不安的又加了一句,“你要是答应了,前几日/你打我的那笔账就一笔勾销。”
慕轲笑了下,“好,我知道了,答应你。”
洛安歌仍然有些不信,惴惴的道:“你发誓。”
慕轲无奈的举起右手,“我发誓,永远不拿韫乐来威胁你,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如有违背,我洛安歌就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安宁!”洛安歌死死的盯着慕轲,毫不犹豫的道。
慕轲喉结动了动,微微皱眉。
太子根本不信神,天打雷劈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笑话,可这誓言若是牵扯上了洛安歌,慕轲就不敢不信了,不得不顾忌了。
对韫乐出手,就要冒着洛安歌魂飞魄散的风险。即使是这种玄乎的东西,慕轲也不想让洛安歌有丝毫的闪失。
洛安歌将自己作为筹码,加到了这个誓言当中,于是本来的空口承诺便有了千斤重。
虽然无耻,但很有用。
慕轲长叹了一声,将洛安歌搂进怀里,下巴在他发顶上蹭了蹭,嗓音低沉,似乎感叹万千,“宵宵,你可真是抓住我的软肋了。”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敢违背那个誓言了。
洛安歌把脸埋在他怀里,心里一阵窃喜。
他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挨了一顿并不算重的打便除去了韫乐潜在的威胁,实在是太赚了。
洛安歌想了想,决定趁热打铁,得寸进尺,“还有一个要求,以后我不想做那事儿,你不能强迫我!”
慕轲低下头去吻他的唇角,温柔而危险的道:“宵宵,你只能提一个要求。”
“唔……”洛安歌皱起眉,试图说服,“附带的不行吗?”
“不行。”太子如此斩钉截铁的道。
“小气!”洛安歌忿忿的骂了一句,一把推开慕轲,坐到车窗边去看风景了。
庆历三月十五日,在御驾回宫的马车上,洛安歌用一顿打换来了太子殿下重若千金的承诺,然后不管他愿不愿意,假装的也好,真心的也好,都必须原谅慕轲曾对他做的那些事儿了。
如此小心博弈,倒不像一对恋人,而是两位敌对的将军一般,在棋盘上锱铢必较的精心算计。
回宫已是半夜,一路舟车劳顿,洛安歌在路上就撑不住睡了,到了皇宫时是慕轲抱着他下车,又送上软轿的,倒是应了他之前的话。
在行宫的那几天里,洛安歌几乎一直在和慕轲怄气,两人晚上基本没亲热过,这次好不容易求得了洛安歌的原谅,慕轲自然是又动了些苟且的心思。
第一天晚上顾及洛安歌身子疲惫,忍耐着没去动他,第二天自然就没了不动他的理由,于是当晚便摸进了洛少卿热乎乎的被窝里,好一番轻怜蜜爱。
洛安歌刚得了太子的承诺,还攥不牢,生怕惹怒了他,又把那诺言收回去,因此被太子这样那样的时候也不敢反抗的太厉害,乖巧的很,如此一来竟触动了太子的心弦……然后被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几次。
清晨的时候,洛安歌捂着酸软的腰痛定思痛:早知今日,当初在马车上时就应该咬死了逼慕轲答应他的两个要求的!
洛安歌决定想点儿法子,把自己从太子的魔爪中救下来。
于是这天慕轲下朝回东宫,一进卧房的门,就惊得后退了一步。
这偌大的卧房内,无论是墙壁窗框,还是床柱凳腿,触目所及之处全都贴满了手抄的佛经,有的没贴牢,白色的宣纸随风微飘,白纸黑字,字迹清晰端正,南无阿弥陀佛简直是神圣到了极致,跟佛堂一般。
慕轲怔了半响,才咬牙道:“洛安歌,你给我滚出来,你这是干了什么?!”
洛安歌从一堆宣纸中冒出头来,手里还拿着毛笔,颊上带着一块墨迹,顶着一张小花脸十分诚恳的说道:“太子有所不知,韫乐遭了雪灾,我正在抄佛经为亡魂超度。”
慕轲又好气又好笑,“先不提那雪灾都过去多久了,你抄佛经抄就算了,你去小佛堂里抄,把这些贴在卧房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