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阶下囚(26)
慕轲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洛安歌垂着头,脸被刘海的阴影挡着,看不真切。
于是慕轲便伸手捏住了他的尖细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
洛安歌又惧又怒,狠狠地扭开头想甩开慕轲的手,可那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如同鹰爪一般的,死死的扣在他下巴上。
洛安歌挣不开,愈发恼火了,恨恨地瞪着慕轲,张口骂道:“你骗我!”
慕轲不怒反笑,凤眸却很冷,“我骗你?宵宵,你这话从何说起的?追本溯源来说,难道不是你骗的我?”
洛安歌一怔,恼火的闭嘴不说话了。
慕轲却不肯放过他,手上的力气大了些,“嗯?说话啊?我倒要问问你,我费尽心思为你贺生辰,没想到却引来了外贼。瞒着我和他见面的是谁?想要逃走的又是谁?洛安歌,扪心自问,我对你如何,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我也没求着你对我好!”洛安歌歇斯底里的大喊了这一句,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慕轲愣了下,忽然苦笑起来,“原来如此,我以为我只要对你好,对你温柔,总有一天能让你接受我的心意,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
洛安歌心中一阵酸涩,他知道慕轲喜欢自己,只是自己实在不能回应他的感情,他心善,总是心中有愧。
洛安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慕轲却已经放开了他,冷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何必对你好?”
洛安歌怔怔的仰望着他,忽然又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站起来,喃喃念道:“陆之,陆之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慕轲冷笑,眸中尽是残忍之意,“他就在这里……余三,让他见见。”
那个唤作余三的灰袍男人恭了恭身,走到屋子里边,不知是按了什么机关,便有一扇小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那刺耳的声音把洛安歌引了过去,他下意识往里面看去,眼眸紧的一缩,浑身一颤。
那里面正中央是个一人多高的刑架,而上面正绑着一个男人,深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丝绑在柱子上,铁丝深深的陷进手腕的肉里,衣裳破烂,浑身都是鞭痕和已经干涸变黑的血迹。
“……陆之!”这场面实在是太令人惊惧了,洛安歌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尖声惊叫出来,推开慕轲就冲了过去。
慕轲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强硬的将他桎梏在怀中,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发间,然后转头吩咐余三,“去把他弄醒。”
洛安歌眼见着余三提着一桶冷水走了过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厉声道:“你要干什么!不许去!”
余三的主子是太子殿下,所以自然不会听洛安歌的吩咐。他拎着水桶走近梅陆之,抬手便将一桶冷水直直的泼在他身上。
身上的伤口受到冷水的刺激,疼痛霎时间便叫嚣起来,梅陆之皱了皱眉,闷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脑袋动了动。
洛安歌的心揪着,几乎要落下泪来,“陆之……”
他反身去捶打踢咬慕轲,带着哭腔骂道:“混蛋!禽兽!畜生!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混蛋……”
梅陆之半昏半醒间听见洛安歌的声音,艰难的抬起头来,血迹模糊了视线,眼前一片通红,但他还是能隐约看到洛安歌被慕轲死死的钳制着,他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宵征……”
洛安歌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陆之……”
慕轲眸底却翻涌着强烈的妒意,“宵征?陆之?你们倒是叫的亲切,莫非那还是你从前的情郎?”
“你别乱说!”洛安歌死命挣扎着,可是慕轲的手抓他抓得极紧,捏得他手腕生疼,“放开!放开我!”
“……你放开他……”梅陆之死死盯着慕轲,气若游丝,却极其坚定,“……我们韫乐的国君,不是你的娈童!”
慕轲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冷笑,“是,他曾经是你们的君主,但现在已经不是了,你们总是把他当成救世主来看,想让这副瘦弱的身子为你们遮风挡雨,扛起整个国家。”
慕轲顿了一下,“可你们不知道,这人很普通,他怕苦怕累,挑食奢侈,受了一丁点儿疼就要哭,他这样一个人,藏起来还来不及,你们怎么舍得让他去遮挡风雨?”
梅陆之愣了一下,尔后便咬牙道:“你胡说八道,我从小伴宵征一同长大,他百折不屈,是韫乐的主心骨,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不堪?!”
洛安歌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受,他一直故作坚强的以一己之力撑着韫乐,夜夜挑灯理事,偷喝提神的药,把身子都搞垮了。
他觉得自己装的很好,没想到竟在慕轲眼底下无所遁形。
慕轲却抓到了另一句话,他沉着脸去看怀里的洛安歌,嘲讽道:“怎么?你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难怪感情如此深厚,能让他远赴千里冒险来救你。”
洛安歌皱眉,“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我只信我看到的。”慕轲现在已经不信洛安歌的话了,他现在只觉得洛安歌就因为眼前这人要离自己而去,这种情绪令他无比的恼火。
他在很多事上,无论是政事战事,还是为人处世,都是冷静而强大的,可唯独牵扯上了洛安歌,他就极容易被妒忌的火焰烧昏了头脑。
慕轲的脸色愈发冷然,抓紧了洛安歌的胳膊,示意余三过来,“去给他些教训,那张嘴实在是惹人厌恶。”
这余三是狱卒出身,长着一张圆滑平庸的脸,其实精通各种折磨人的法子,落在他手里的犯人从没扛过三天的,只要他想问,自然有法子从犯人嘴里撬出实话来。
只是太子并没什么要问梅陆之的,因此这两天他只是“稍微”给了他些教训,打出了一副惨兮的样子罢了。
这会儿得了太子的授意,他便走向了一旁的炉火,从那烧红的炭火中拎出一块烙铁,木质的柄也微微发烫,足以见得这烙铁烧得多么炽热。
洛安歌惊恐地睁大眼睛,使劲的往前冲着,捶打着慕轲的手臂,“住手!住手!我不许!慕轲,叫他住手!!我不许!我不许!”
几乎是喊得声嘶力竭了。
洛安歌已经彻底慌了,他明明是个国君,本当运筹帷幄,与太子势均力敌,周旋交锋,可现在却像个撒泼耍赖的小孩一般的,哭着喊着我不许。
好像他这样闹下去,事情就真的会如他愿一般。
可太子如此冷酷残忍的人,怎么会因为他的一句我不许,就改变想法。
梅陆之咬着牙看着那橙红的烙铁靠近,干脆闭上了眼。
洛安歌情急之下,低头在慕轲手臂上不管不顾的咬了一口。
慕轲猝不及防,手上的力气松了些,洛安歌就趁这个机会挣脱开来,向离弦的箭的一般的冲向余三,居然直接伸手去抓那烙铁。
慕轲心里一紧,连忙上前疾走两步,一把拉住洛安歌的胳膊,将他往后狠狠一拉。
那葱白纤细的手指尖在烙铁边上划了一下,洛安歌结结实实的撞在慕轲怀里,紧接着就是声严色厉的呵斥,“你干什么!不知道那东西烫吗?!”
“你,你不要这样对他……我求你了……”洛安歌终于撑不住了,崩溃似的大哭了起来,手指紧紧地抓着慕轲的衣裳,“我求你了,求你了……”
梅陆之勉强的睁开眼,眼中尽是悲愤,他哑着声道:“宵征,不要求他,别求他……你是韫乐君主,你要顶天立地的……”
这话不知是哪句又激怒了慕轲,他眸间愈发冷穆,右手按在洛安歌后背上,将他带入自己怀中,然后用眼神示意余三继续。
余三点了点头,将那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按在梅陆之遍布鞭痕的胸口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日更三千了
第三十九章 梦境
这烙铁温度极高,按在赤裸裸的肉上嘶的一声,瞬间便冒了白烟,空气中飘散出烧焦的味道。
梅陆之再如何咬牙强忍,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张口惨叫了一声,便脑袋一歪,满脸冷汗的晕死过去。
过了片刻,洛安歌才声嘶力竭的叫出来,仿佛那烙铁是烙在他身上一般。
洛安歌疯了似的挣扎着,奋力推搡着慕轲,“你放开我!混蛋!放开我!”
慕轲皱着眉看着他,手一松,便让洛安歌挣脱开来。
他看着这人毫不留恋的离开自己,狂奔至梅陆之跟前。慕轲心里忽然一阵刺痛,情不自禁的按住了心口,眸底却愈发的阴鸷。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待他,强迫也好,温柔也罢,这人心里从来没给他留下半分的位置,立足之地都难求。他心里只有这个该死的梅陆之!
洛安歌这会儿已经快要崩溃了,他颤抖着手去摸梅陆之的脸,看见那满目的伤痕血迹,几乎哭得喘不过气来,“对不起,对不起……陆之,你不该来的,你不该来,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我没用……”
梅陆之毫无反应,紧闭着眼,眉头皱着,在昏迷中也经受这锥心刺骨的苦痛。
洛安歌抬手擦了擦眼泪,有些恍惚的想去解捆缚梅陆之双手的铁丝。那铁丝极其牢固,洛安歌根本弄不开,可他像是失了理智一般,死命的扣拽着铁丝,指尖都渗出了鲜血来。
他两眼无神,只是喃喃的道:“……陆之,你回去吧,回韫乐去……回去……”
慕轲眼尖的看见了洛安歌指尖上的那抹鲜红,暗骂了一声,快步上前拉住他,“你干什么?!疯了不成?!”
慕轲将洛安歌拽过来时,才发现这人满脸的泪。
这泪是为梅陆之流的,慕轲知道自己恐怕就是登时死在洛安歌面前了,也换不来他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