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对正经公务很热忱,对奉承上司则兴趣寥寥,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赞美白雪岚,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
白雪岚看他手里还拿着等一下要换的睡衣,对他体贴的说,「累了吗?这里正事说完了,你去洗澡罢。」
宣怀风确实觉得累了,便进浴室去了。
这边白雪岚和两位下属稍微聊了几句,也就打发他们回去了。原本屋子里有四个人,现在剩下白雪岚一个,就变得安静起来,在这安静之中,浴室木门后传来的热水龙头打开时淅淅沥沥的水声,便渐渐清晰起来。
白雪岚独坐着听那水声,想着隔了一道门后的那个人,觉得房中布置的热水管全开,暖意实在太盛,热得胸口发闷。他过去把窗户推开,外头一阵寒风迎面扑来,吹得人一头一脸的凛然。比起人工制造的闷暖,白雪岚更爱这种天然的森寒,迎着冰冷刺骨的风,深深吸了两口气,目光往外放去,只见院子里地上,墙头上,东一块西一块铺着残雪,天上的月亮是惨然的,一抹光落在雪上,也就形成惨白的景象。
第六十四章
站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凝望外头的冰冷惨白,他像是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之处,恰好踩在一条分割天堂和地狱的细钢索上。从这细钢索,他又想到方才下属们的赞词,孙副官说的那千钧一发四字,便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冷从五脏六腑里涌出来,让他这从来不怕冷的火热身躯,蓦地打了一个寒颤。
千钧一发?
是的。
他是知道廖家藏起了姜老太太,要对宣怀风下手,但接到消息时,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多,只能赶忙叫蓝胡子连夜去姜家堡找人,这可不就是千钧一发?
他是知道老爷子会下山来逼他,但没想到老爷子能把时机抓得这样准,一大早杀上门,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用两队握着火器的士兵,把他的院子围个严严实实,这可不就千钧一发?
会议上,那么多恶意的眼狠狠盯着他,那么多乌黑的枪口对着他,他冷着脸,放着浑身杀气,把时间拖到最后一刻,拖到看见门外蓝胡子的身影出现,可不就是千钓一发!
如果他没接到廖家眼线的消息,在会议上猝不及防,怎么办?
如果他对付不了老爷子,被关了禁闭,怎么办?
如果今天的会场上,蓝胡子没能及时赶回来,三大家联合投票,非把宣怀风送到廖家手上,而他双手难敌四拳,怎么办?
孙副官说他运筹帷幄,宋壬赞他厉害,只有他心里明白,这道道关卡算计过来,只要一个地方不仔细,他今天,也许就要失去那个人了。
想到这里,就觉得窗外吹来的风真冷,冷得肠胃都要冻住,脊梁都要碎去。
白雪岚站在窗前,没注意到浴室里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浴室的房门打开,一阵热雾从里面涌出来,氤氲着宣怀风修长的身影。
宣怀风对着白雪岚的背影问,「他们都走了?你怎么把窗户开了?」
刚洗完澡的身子,最受不住冷风,才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
白雪岚忙回过神来,把窗户关上,拉着宣怀风到床上,把被子往他身上一盖,「是我糊涂。身上有些燥热,就把窗打开了,倒把一屋子蓄的热气放跑了。你冷着没有?」
宣怀风叹道,「这样天气,我总觉得冷,你倒觉燥热。你的身体真好。」
白雪岚见他盖着缎被,两只手和脖子露在外面,肌肤上还漾着沐浴后的浅浅粉红。睫毛长翘而微湿,眸底也是温暖润泽,写满信任的含笑瞅着自己,便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
白雪岚问,「今天会议上,你怕不怕?」
宣怀风说,「这个你问过好几遍了,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白雪岚笑了笑。
宣怀风又问,「我看你刚才站着那里,像是在沉思,有什么心事吗?」
白雪岚仍是习惯性地笑笑。与YU夕XI。
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习惯撒谎,习惯调侃,善于甜言蜜语,或者语带双关,唯独难以倾述真情。自从宣怀风跟着他到山东来,一路上风波不断,冷箭一波又一波射来。他看着眼前这人,一路和自己并肩作战,受了许多委屈,却默默吞咽委屈,应该哭喊愤怒的时候,没有哭喊愤怒,反而温柔体贴,譬如当前此刻,满腔都是信任和温柔,来问自己,有什么心事。
白雪岚缓缓扯起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容,轻描淡写地答,「宝贝,我只是在想着你。」
我的心事,都是你。
确实只有你。
可我要怎么对你说,今天我看似运筹帷幄,把那千钧一发,从容地化解,好似一场铺陈细致,赏心悦目的好戏,其实我这从容的面目下头,埋着说不出的煎熬和恐惧,生怕敌人还有后招,生怕蓝胡子回得不及时,生怕只要有一点差错,就变成我不能接受的后果?
白雪岚说不出来,唇边含着微笑。他脸庞上的线条是柔和的,眼睛低垂着,自然而然就显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样子,让人瞧不出他一点心事。
宣怀风和他闲聊着问,「你想我什么?想着怎么撒个谎骗我吗?今天这一堂课,我知道你是顶会骗人的了。」
白雪岚并不为自己辩解什么,顺着他的话,「是呀,我顶会骗人。」
譬如现在,明明已经破坏了四大家会议上的阴谋,却仍忍不住一遍遍去想,要是没赢怎么办?要是没把事情漂亮解决,宣怀风落到廖翰飞手里,怎么办?
一想到那禽兽会对宣怀风做的事,白雪岚就浑身发冷,心脏缩成了一块埋在雪地深处的石头,非要看着这个人在眼前,摸着这人温暖的身体,才能缓过一口气来。
他心里莫名地发紧,不由自主去抚宣怀风露在被子外的手背。宣怀风觉得痒,把手微微一缩,白雪岚索性一把抓住,翻过他的手掌,用指尖揉软软的掌心,摩挲上面玄妙的掌纹,心想,这是怎样的命运,让这样好的一个人,死心塌地跟了自己?
宣怀风掌心被摩挲得一阵阵的痒,不由说,「喂,你快洗澡去罢。」
白雪岚想了想,把他的手放开说,「好。」
他原本坐在床边的,这时站起来把外套脱了,踢开鞋,却并没有去洗澡,反而爬上了床。大概他真的只是一个欲望的肉食动物,满腹心事,无从说起,不管感慨还是后怕,暗惧还是怜惜,到最后,只有肌肤相亲才能化解。平日他对着宣怀风,是野兽要食肉果腹的本能,今夜,他成了冬夜里饥寒交迫,受了惊吓的兽。
他迫切地想要抱住眼前人。
宣怀风被他忽然趴到身上,脸对着脸,被他眼睛里燃烧的熊熊火光逼得一惊,很快醒悟到他要做什么,不禁红了脸,嗫嚅道,「你要上来便上来罢,怎么又骗我说好,让我以为你要去洗澡。你真是……撒谎撒成了习惯。」
白雪岚伏下头,把嘴唇贴着他的嘴唇问,「我爱撒谎,你喜欢不喜欢?」
这么一动,脖子上的铃铛又是一响,倒把宣怀风提醒起来了,忙说,「不要戴了,快摘下来。」
伸手要摘,却被白雪岚一张嘴,咬住他送上门的手指。咬得他微微一疼,白雪岚就松开了口,喃喃地说,「不摘,我要当你的小狗……」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便伸出舌头,像小狗一样舔起来。他的舌头是滚热的,舔着宣怀风修长漂亮的手指,啧啧有声,宛如舌上真有如猫科动物的倒刺,要将心爱的食物贪婪地舔下一层皮来。
宣怀风被他舔得心脏一阵怦怦乱跳,赶紧把手缩回来,「别闹了。」
漂亮的指头没得舔了,白雪岚也不抗议,他自然能凭着本能找更好的吃。他把宣怀风按在枕头上,去尝雪白项颈上肌肤的甜味,留下几个印记后,便找上柔软的唇,用舌尖撬开对方的牙关,浓重急促地深吻。
唇舌交缠,品尝着爱人的津液。这是最熟悉不过的味道,带着独特的淡雅气息,却也是最烈的春药。他要了一点,又想再要一点,然而再要一点,就等于在久旱的干草堆上,多燃一把火。
心火熊熊,如滚油上的烈焰,风吹不熄,水淋不灭,烧得万木成灰。
白雪岚忘情地深吻,一遍遍舔舐宣怀风的牙床,紧紧缠上想逃跑的舌尖,吸吮得宣怀风发疼,在他身下情不自禁地细细颤栗,发出湿润的微弱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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