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太太听了,都明白她这指桑骂槐,对准的是孙姨娘。只是这二位是正室的身分,于她们的立场上,倒不可以说丁姨娘的话有错,所以只能一笑罢了。
孙姨娘平生最恨别人说她做小,受了丁姨娘这样一番言语上的刺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加上两位太太都在这看着,更增加了三分难堪。
三太太因为自己丈夫没有娶妾,对于这些叔伯们的姨太太们,从没有敌对的态度,见大过年的,场面要尴尬起来,便和善地笑道,「丁姨娘,你这些都是陈腐的话,如今文明了,谁还真分这些大小。至少我看大太太,对你们是很平等的。」
大太太却问丁姨娘,「你不在司令那边伺候,过来干什么?」
丁姨娘说,「我差点忘了。就是司令要我过来问太太,他昨天打的一头野鹿,说了要留着今晚孝敬老爷子,有没有收拾起来?」
大太太说,「已经交代厨房了。你去告诉司令一声罢。」
丁姨娘答应一声便走了。出门时,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回头,瞟了孙姨娘一眼。
孙姨娘心里又酸又气,但是过年的日子又不能哭,太招晦气,见丁姨娘走了,勉强对白玉香苦笑着说,「你这傻孩子,我以后真不敢和你说话。我听说甄家借了钱给十三少,也就顺嘴一提。你倒好,给我添油加醋,我何曾说过白碧曼气得不得了,年夜饭也不肯和她丈夫吃的话?」
她说这些,固然是对白玉香埋怨,其实也是因为大太太和白太太还在,要在她们面前剖白的意思。
白玉香很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对不住啦。前头那句是我听你说的,后头的是我顺理成章想的。可是,我也没想到,会害你受一场气。哎,大伯母,不然你老人家做个法官,帮她找一个公道回来罢。」
大家听她的话很孩子气,不禁都笑了。
大太太说,「玉香这丫头,有时候看着,似乎长大了,有时候说话,又是十足的小孩子。」
把桌上一个果盒打开,抓了几把满满的糖果,一一塞在女孩子们手上,连孙姨娘手里也塞了一把,笑道,「多吃点,嘴甜心甜。今天过得好,一年的日子就都好了。家里准备了很多过年的玩意,你们别在这发闷,都找点玩耍的东西去罢。」
将孙姨娘和白家三姐妹都打发走了,忽然往周围一望,问三太太,「雪岚呢?我还说有句话想问他,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三太太笑道,「你以为他那个人,有耐性听一群女人扯东扯西?一定是趁着我们说话时走了。」
大太太见周围并没有别人,才对三太太说,「今晚我本来有些担心,怕雪岚要把那位宣副官带来,和老爷子来个鸿门宴。现在看,他并没有带那人来。这样很好,一家人先和和气气把年过了,别的以后再说。」
三太太点头叹道,「我也是这样想。可见他是真的有些懂事了,知道三思而后行。你说有句话想问他,就是问这个?」
大太太说,「不是,我另有一件事问他。」
三太太说,「他或者往他父亲那去了。我去瞧瞧,见了他,叫他来见你。」
说着,便往小花厅找人去了。
不料白雪岚并没去花厅,是去了大门外头吩咐张大胜几句话,话说完了回来,看见只剩大太太一人在那,他想这里没什么事,便也打算往后头去。
大太太叫住他,「雪岚,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她把白雪岚招到面前,问,「你四叔今晚到底来不来?」
白雪岚眉头皱了皱说,「不知道。」
大太太说,「你不是去见过他吗?还说送了他许多手枪,他很欢喜。你应该趁着他欢喜,好好劝他两句。老爷子身子骨不如从前,这年过一次,少一次,天下人都团圆的日子,偏叫老爷子堵心。谁没有父母,做父亲的再不好,也不能这样狠心。」
白雪岚苦笑,「我在爷爷面前说四叔欢喜的话,全是哄老人家的,您怎么也听进去了?其实四叔这次回来,脾气不但没改,比从前更糟了。您刚才那些话,我也试着和四叔说过。我说一句,他堵一句,惹得他脾气犯了,差点要拿枪打我。我对别人或许有办法,对上他,实在不行。」
大太太便叹了一口气,有无可奈何之感。
一会,又说,「今晚老爷子跟前,你做孙子的,很该承欢膝下。讨得老人家喜欢,也帮你姐姐说两句好话。要见老爷子了,她颇为胆怯呢。」
白雪岚知道,她所说的姐姐,自是冷宁芳无疑,讶道,「爷爷从追云山下来也有两天了。一个宅子里住,难道姐姐还没见过老人家?」
大太太把头摇了摇,说,「老人家开完四大家的会议,回来后精神就很不济,只待在他从前住的养心阁,也就司令他们兄弟去请了安。别的人寻常无事,谁敢去打扰?你姐姐更没有自己跑去的道理。你也知道,她从姜家堡回来,并没有得到老爷子的同意,所以她终究有些怕挨骂。只是今晚团圆,她总要露面的,希望老爷子今日高兴,把这事模糊过去就算了。」
正说着话,忽然看见窗户外头,一张大脸往里头探,发现大太太望着他,又忙不迭地缩回去。大太太依稀认得是白雪岚的手下,对白雪岚问,「那有个人,是不是找你?」
白雪岚回头,见是宋壬,笑道,「是的。大伯母,我出去一下。」
走到门外,把宋壬拉到一边,问事情办得如何。
宋壬满脸红光地报告说,「很顺利。韩小姐救下来了,她那个秘书也救下来了。两人见面,抱成了一团,哭得天昏地暗,他们不觉得如何,倒是让我们臊了半天。娘们嘛,又是个大肚子,比常人作怪些,也说得过去。我就奇怪,她秘书看起来一个很严肃的人,怎么也作兴抱在一起抹眼泪。」
白售岚听他说的,想像那双小情人见面时相拥而泣的场景,也忍不住笑了,说,「你今天成就了一对苦命鸳鸯,做了一椿大好事,以后一定有好报。人在哪?」
宋壬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带回来了。怕惊动太多人,叫野儿开了宅子后门,悄悄领进去。眼下在总长住的小院里。我想大司令这边摆开年夜饭,总不好把两个外人领过来。」
白雪岚问,「行动时有杀人吗?」
宋壬说,「杀是杀了,不过不多,也就七八条人命。大半是营救韩小姐的男人时杀的。救韩小姐时,大约韩家的人也不想伤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还是他们自家人,所以有点忌惮。既然他们忌惮,我们也就不用下死手,抢了人就跑。总长你不是叮嘱了,以后还要和韩家打交道,尽量少杀人。我都记着的。」
白雪岚又问了一些己方伤亡如何的话,听说并没有死亡,只是伤了三个,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宋壬让受伤的人好好休养,等着领赏。
宋壬想起一事,说,「我刚才过来时,看见张大胜正从车上搬许多东西。他告诉我,这是总长的战利品。总长今天是不是获得了一个大大的成功?」
白雪岚说,「成功是成功,就是不圆满。我想杀廖翰飞的大买家,没想到那些日本人,虽然做不道德的买卖,却有一种肯舍生的勇气。发现有人袭击,他们竟豁出去用身体挡子弹,硬生生拖延出时间,让最大的头目逃走了。我这次行动,是跑了一条大鱼。」
宋壬见上司很不满意的样子,忙笨拙地安慰道,「逃了也不要紧,以总长的本事,迟早再找回来。实在找不到,我们去街上抓几个日本人给总长出气。反正日本人里,绝没有一个好东西。」
白雪岚笑道,「别说我不提醒你,你刚才这些话,千万别让怀风听见,不然,他要给你好一顿教训。」
宋壬不解道,「骂日本人也有错?难道宣副官也有日本人的朋友?」
白雪岚说,「不论他有没有日本朋友,他向来最厌恶这种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言辞。他和我说,哪国也有好人,也有坏人,若一概而论,就是没有理智的仇恨。譬如中国人里,有廖翰飞那种无耻货色,难道我们这些中国人,也个个都是廖翰飞?」
宋壬用他粗糙的大手,把脑袋使劲挠了两下,呵呵笑道,「幸亏总长后面打个譬如,我才有点明白。光听前面的,什么理智的仇恨,真要糊涂死我。得了,总之我在宣副官面前,不说刚才的话就是。对了,还要请示总长,我们把韩家那头的事办完了,是不是该回去做宣副官的保护?和您说大实话,跟着宣副官久了,一不在他身边,我总担心他要出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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