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宁芳仿佛被这些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脸色死人一般青灰的颜色,浑身发冷,哪里还有站起来的力气。
白雪岚还要再说什么,白老爷子却不肯给他这个面子,故意截在他前面喝道,「不滚是吗?居副官,把她轰出去!」
居副官答应了一声,招了两个护兵进来。冷宁芳的母亲白秋雅吃斋念佛许多年,早从娇惯任性的大小姐,变成了只会低眉顺眼的妇人,打从白老爷子开口,就如泥雕木塑一般僵硬着,这时见两个粗鲁的大兵,伸手去拉扯她女儿,眉心忽然痛得一阵乱跳,从前的往事,一幕幕像响雷一样在眼前炸开。她猛地挤出人群,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那两个大兵一推,高声地喊,「滚开!」
白老爷子又惊又怒,拐杖往地上一跺,问,「连你也要反了?」
白秋雅尖声说,「反不反,有什么干系?总之您老人家不会给我们一条活路。不错,我年轻时,做过对不起您老人家的事,丢了您的脸,如今白家还能给我一口饭吃,真是大慈大悲。可是这孩子,她是我肚子里掉下的肉,我既然做她的母亲,总不能为了一口饭,就把她给卖了。您眼里容不下她,我眼里,也容不下你们,就这样把她折磨死!」
她瘦小的身体,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一伸手把冷宁芳从地上拽了起来,咬着牙狠狠地说,「孩子,你别哭了。古语说锄强扶弱,现在早不是那时代啦。你越弱,别人越把你当脚下的泥来踩。如今我们不吃这口嗟来之食,虽然恐怕会饿死,但至少不用再受气。你是个死了丈夫的人,可从今天开始,只要人家不嫌弃,孙副官也好,赵副官也罢,我可以为你做主。」
白雪岚见那两个护兵,还站在她们母女俩身后,目光看着白老爷子,似乎等着指示,不紧不慢地踱过去,刚好将两个护兵隔开,对白秋雅说,「小姑既然能给姐姐做主,孙副官那头,我也可以大着胆子,给他做一个主。大过年的,倒先成了一桩好事。」
白老爷子见他这时还笑得很自在的模样,更是气得不轻,砰地一巴掌,打得桌上碗筷一震,只说,「混帐!混帐!你们是存心要气死我!」
儿子媳妇们见老人家气成这样,都不敢再坐着,赶紧行动起来,也不用护兵动手,大太太几位已经拉着冷宁芳母女往外头走。三司令两三步冲往前,拽住白雪岚的领子,劈手就是两个耳光,大声骂道,「王八羔子,不孝的东西!养你这样大,不懂得孝敬,反而把老人家气成这样。等回去,看我怎么教训你!快给我滚!」
白老爷子在三司令身后厉声说,「老三,谁让你发号施令?我许他走了吗?」
三司令忙低声说,「是是,儿子不对。」
把白雪岚往桌前一推,重重地对膝盖窝踹了一脚,把白雪岚踹得跪倒,恶狠狠地说,「快给你爷爷赔不是!」
白雪岚这个惹祸精,是经常被上人们教训的,挨了两耳光外加一脚重的,并不如何当一回事。见他父亲恼火地又一脚过来,这脚朝着心窝口,可不能直接领受,身子一侧就避了过去。不等他父亲再发怒,又跪回原处,腰杆挺得直直的,对他父亲一本正经地说,「您这样一刻不歇,对于我向爷爷赔不是,可是一个很大的妨碍。」
三司令被儿子拿话噎住,瞪着铜铃大眼,又要去踹。被五司令在旁边拼死拉住,劝道,「三哥,差不多啦。」
白老爷子说,「老三,你一边去,看他怎么说。」
三司令见父亲也发话了,这才没了动作,五司令便松了手。
白雪岚等三司令一退,很自然地就站了起来,拍拍膝上的灰,给白老爷子斟了一杯酒,说,「您老人家先压压惊。」
白老爷子没接,冷笑道,「你这套把戏,不能永远都管用。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再晚一点你未必有机会。」
白雪岚顺从地答了一声是,朝着门外叫道,「把给老爷子的新年贺礼拿上来。」
只见张大胜和宋壬各领着一个人,抬了两口箱子进来。箱子不是很大,却要两个大汉来抬,显然里面装的东西十分沉重。四人把箱子放在地上,就站到一边去了。白雪岚把两口箱子打开,果不其然,里面都是黄金。
白雪岚随手拿起两块,放到白老爷子面前,说,「您瞧这份礼,不算轻呀。」
白老爷子不屑一顾,说,「你以为我没见过金子吗?」
白雪岚说,「这是今天刚从廖家那抢的。」
白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沉下脸,骂道,「你个混帐!山东好不容易和平下来,你就存心破坏!好,既然你自己承认了,等廖家的人上门,我直接把你送给他们发落。」
白雪岚不疾不徐地说,「您老人家别急,这里头有个缘故。廖家这些黄金,廖议长并不知情,是他亲儿子吃里扒外。廖翰飞在城外藏了许多海洛因,私下和日本人做交易,被我抓个正着。您老人家下的公文,我已经研究过,山东地界种植的罂粟只能做药用,不能做毒品买卖。我是按照您发的公文的指示,对非法买卖进行了处置。至于这些黄金,属于缴获的贼赃,自然应该上缴给山东总督。这一点,就算廖议长亲来,我以为也很说得过去。」
白老爷子听了,一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样子。其他的人,也未免觉得白雪岚有些强词夺理,既然老爷子下了公文允许种罂粟,就不可能不知道廖家会暗中做些毒品买卖,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白雪岚偏要放上桌面,究竟很难讨好,只是又不好明白的骂他不该阻止毒品交易。
二司令东瞧瞧,西望望,见无人开口,清了清嗓子说,「雪岚,不是我说,你做事毫无章法。廖翰飞不争气,你应该通知廖议长,让他们廖家自己清理门户,怎么就越俎代庖,擅自处置了?本来有道理的事,经你这样一搅和,反而变得没道理了。何况你说抓到他们和日本人做交易,按你的脾气冲突起来,大概会死几个日本人,这恐怕不好办。」
白碧曼对于冷宁芳回家,甄修言爱上外头女人的事,帐都算在白雪岚身上,但白雪岚是三司令夫妇的独子,本事又大,奈何他不得。今天见白老爷子如泰山压顶,把白雪岚镇服住,正是绝好的报复机会,这时要站出来,在火上泼一把油才好,便说,「二叔,你把话也说得太软和了。他抢了廖家的黄金,又开罪了日本人,难道只是不好办?别人不敢说,我就大胆地说出来,自打他回来,家里就不安宁。先不说他怎么大闹祠堂,弄得满城风雨,连我都受他的连累,不敢出门见人,就只说日本商会那次爆炸,天赐弟那个时候,很受了一点伤。我怀疑就是他暗中下的手。不然,问他敢不敢对着爷爷发个誓,说并不是他做的。」
白雪岚见她竟然也出来找自己的不痛快,不屑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说,「我对爷爷发誓,日本商会那些爆炸,就是我干的!」
此言一出,当场哗然。
五太太气红了眼,尖着嗓门说,「好哇!你暗害我的儿子,你的心好毒!」
冲过来就要抓白雪岚的脸。
五司令知道实情,对自己儿子也是心疼的,正横眉竖眼地瞪着白雪岚,但五太太一过来,他倒一把拽住自己的太太,吼道,「老爷子在这,轮不到你充大头蒜,一边去!」
见五太太还待争辩,索性拉着她一只胳膊,把她拽到外头去了。
白碧曼这边却很得意,提高了调门说,「大家都听见了。前几日几位叔叔审问他,他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现在这是当场招供出来了。」
还在说着,忽然一个东西从空中飞来,砸在她额上,痛得她哎呀一叫。她母亲丁姨娘慌忙去看,额上破了一个小口子,血流了出来,低头一看,地上却是一个小瓷酒杯,已经碎了。丁姨娘心疼极了,正要问谁干的,一抬头,却对上白老爷子老鹰似的阴鹫目光,吓得浑身一缩。
白老爷子砸了一个杯子出去,沉沉地盯着白碧曼说,「你今晚不在甄家待着,到这找打来了?你见冷宁芳无法无天,不把夫家看到眼里,也要学她是不是?我告诉你,她姓冷,我不能容她,就让她滚。你姓白,要是玷辱了你的姓氏,我不能容你,就得让你死。还有脸在我跟前哭,滚出去!」
白碧曼又痛又怕,又羞又恨,让她母亲扶着,呜呜咽咽地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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