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翰飞见他对自己这样不留情面,心里大怒,只是这到处都是白家的人,尤其是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想来是认出了自己,已经围了过来,要在这里动起手,一定是自己吃亏。
他看看靠近的士兵们,冷笑着问,「怎么?济南城现在全没规矩了?我来看个热闹,也要动手?」
白雪岚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宣怀风身边,老鹰护崽似的,把宣怀风拉着往自己身后一藏,扯着嘴角悠悠地笑着,「我到你们姓廖的赌场,可是真金白银,十万一局的下注。你到我的场子,就只白看热闹?不过也罢,听说万金银行已经被掏空了,你身上大概也不剩几个子。别人花二十块钱,才能得一本书,你那二十块留着过年好了,我这白送你一本。」
一个办事员接到白雪岚眼神的命令,便拿出一本书来,往廖翰飞面前一递。
这种白送的屈辱,廖翰飞绝不能接受。但打是绝打不过的,两手空空地走,传出去,自己又成了一个笑话,而且刚才白雪岚居心险恶,故意毁损万金银行的商誉,众目睽睽下,自己岂能不予以回击?
廖翰飞强笑道,「我廖翰飞家大业大,从不下二十块的小注。不过白十三少既然舍了面子求我,我今天就破例掺和一手。给我二十注。」
办事员从他手里接了两张一百元的钞票,说,「二十注,你要选一百二十个数字,都写这签子上,我再给你盖章。」
廖翰飞嗤道,「我没那闲工夫,你随意写罢。」
刚才许多人来下注,在签子上填上了数字,付钱时又临时改变主意,另填一张。这是赌客们偶有的心态,也不足为奇。因此办事员的桌子上,就有许多这种已经填了数字的签子。办事员听廖翰飞这样说,也就从这些废纸里挑出几张字迹清晰的,数出二十注,在上面盖了印章,递给廖翰飞。
廖翰飞见宣怀风已经被藏在白雪岚身后,更没有逗留的心思,拿了纸签和一本书,掉头就走了。
他挤出人群,翻开拿到的书,才扫了几行,就气得不行。其实宣怀风写这书时,只是列举出许多赌法,计算输赢率,以久赌必输的道理,来劝诫国人不要沉迷赌博。这种道理,在所有赌场都适用,并不仅于廖家赌场。
然而白雪岚做事,哪有宣怀风这样客观公道,在他想来,既然敌人是廖家,那就必须亮明敌我。因此除了修改书名,书中还添油加醋,但凡提及赌场,前面必加「廖家」二字。譬如宣怀风写「这样赌场就赢走了你所有的钱」,变成了「这样廖家赌场就赢走了你所有的钱。」
几页翻下来,不是「廖家赌场这种赌法,客人赢率最低」,就是「廖家赌场这规则,会让客人输得一文不剩」,把个廖翰飞气得脸红脖子粗,暗骂,「姓宣的长得那样漂亮,倒是看不出笔下这样狠毒。」
第四章
廖翰飞索性跳过前面,一气翻到后面几页,竟是一篇对宣白义彩的赞美,「社会公义」、「扶助弱小」、「慈善创举」云云,夸得天花乱坠,还详细介绍了下注的方法,廖翰飞忍不住骂道,「混帐王八蛋!什么义彩,说白了还不是赌?谁又比谁高明?」
他撑着文明杖,咄咄地走过马路。
一进赌场,瞅着满场寂寥,更是满肚子气。咬着牙想,这一宣一白狼狈为奸,可恶透顶,等我以后翻了身,把那姓宣的弄上手时,非要白雪岚拿绳子绑了,逼他在旁边看着,让白雪岚跪着哭求我给他一个痛快。
这样想着,心里才有一点快意,忆起刚才宣怀风对自己高傲冷淡的俊俏眉眼,以后若能对他这般那般的折辱报复,越发产生一种莫名的痛快。而且这种痛快是此刻不由就刺激起来了,便打算回家去,找自己那几位娇俏的姨太太泄泄火。
公冶雄见他回来了,却只站在门口不动,一会咬牙切齿,一会撇着嘴冷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又见他仿佛有急事似的转身要走,忙过来问,「大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
廖翰飞把手一摆说,「对面和我们打擂台,实在可恶,我先回家想想主意。这里你好好看顾着。」
公冶雄在这赌场干了许多年,早把这看成自己安身立命之处,见到如今的局面,比自己家产出了事还着急,忙叫道,「等等,我还有一句话请示。」
他走到廖翰飞面前,看看左右,两道半白的眉毛紧紧皱着,把声音压低了说,「大少爷,您吩咐赌桌上作的那些手段,我看,不如停了。十盘里输八九盘,连我们十来年的老客都骂娘了。而且我听说,对面还出了一本书,专门说我们赌场如何骗人,把赔率都算得清清楚楚。这样下去,就算到了初十,对面摊子收起来,不再和我们打擂台,也再没有客人肯上我们的门了。」
廖翰飞扫一眼赌场,原本还有十来个客人,这会已经只有六七个了,看那模样,都是常年上了瘾,一挨赌桌就忘乎所以的老赌鬼。
廖翰飞叹气道,「家里压舱银缺了九十万,初八前必须筹足,全指望着赌场了。就算按你说的,手段都停了,那也不济事。对面姓白的在捣鬼,客人都被他们抢了去。剩下这些客人,必须继续用手段,能榨多少是多少。」
公冶雄吃惊道,「压舱银不够?这可了不得。您别怪我说得直,廖议长怎么让这种事发生呢?」予一惜一湍一兑。
廖翰飞沉着脸,「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别追究前因了。你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凑钱。」
公冶雄想了想,苦恼地摇头,「要是从前,年节时候要赚九十万也不是不可能,下多点本钱,捣鼓几个大赌局,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现在……对面开的五百万的赌局,我们能开出比他更大的吗?这几天您把赌场的钱都抽到万金银行取了,别说五百万,就算五十万,我们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钞票。」
廖翰飞说,「拿不出钞票,也许可以开支票。赌场的信誉总值一大笔钱。只要我们缓过来,多少钱都能赚回来,支票自然也能兑付。」
公冶雄说,「若是从前您开支票,自然他们是相信的。可您开的支票,一定是万金银行的。银行这几天都关门,初八才开,赌客在这时候本来就不愿收支票,怕夜长梦多。现在万金银行的信誉不好,他们只怕更不愿意。若我们做出宣传,要开一个大局,却没人愿意来赌,岂不自取其辱?」
廖翰飞想来想去,也觉得无计可施,跺着文明杖骂,「白雪岚那畜生,算计得是真狠,把我们所有的路都堵绝了。」
这时,几辆汽车叭叭地响着喇叭,在赌场门口停下。赌场的伙计见终于来了客人,忙把手里苍蝇拍子放了,绽出满脸笑容,跑到大门,给汽车开门。岂料车上下来,只有一个穿黑长袍的男人,其余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六七辆车,总共有二十来个女子,聚在一起,就有脂粉的浓浓香气四溢开来。她们本是谈笑着的,进了赌场,发觉如此冷清,不由都停下说话,顿时成了一片奇怪的安静。
那黑长袍的男人作为脂粉队伍的领头,是认识廖翰飞他们的,便走过去,麻溜地对廖翰飞请了一个旧式礼,笑道,「廖少爷,人我都给您带过来的。按您的吩咐,都挑的最好的姑娘,包管您的客人满意。」
廖翰飞正没好气,见到这样一个没眼色的,悻悻地反问,「你自己瞧瞧,我这场子里还有几个客人,要这些妓女招待什么?」
黑长袍白挨了一句,心里不是滋味,只是不敢发作,把腰往下再低了低,还是笑着,「现在虽然客人不多,可这不是还没到晚上吗?再说,我们来帮您招揽生意,总也不错。」
廖翰飞说,「帮我招揽生意?你是帮你的妓女招揽生意。你在女人皮肉上,倒很会赚钱,从我这里捞一笔出场费,在我的场子里找到客人,另再赚一笔过夜费。今天本少爷不耐烦,没生意给你做,快带着这些妓女走,别在这里碍眼。我还有正事呢。」
黑长袍当着自己管的妓女们的面,被这样侮辱,相当不痛快。其实做他们这一行,常要看人脸色,不痛快也勉强可以接受。然而廖翰飞的话,明显那笔出场费是不打算给了,这倒不能不问。于是挤着笑容道,「大少爷不耐烦我们,我们当然不敢再打扰。就是今天的条子钱,麻烦大少爷给我们结一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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