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官说,「一定。」
宣怀风这时候又想起另一桩事来,问他,「昨晚我偷听展露昭的话,说廖翰飞也参与了进来。后来他怎么样了?」
孙副官说,「廖翰飞和展露昭狼狈为奸,想打总长埋伏,结果被总长派人打了个反包围,带去的人死得不剩几个。不过他本人倒是命大,受伤逃走了。」
宣怀风说,「这不是个好人,可见祸害遗千年。」
孙副官不由往他脸上瞅了瞅。
宣怀风奇怪地问,「你瞧我什么?」
孙副官笑道,「我在想,你问了廖翰飞,怎么不问展露昭?」
宣怀风说,「这个不用问。我知道总长派人追展露昭去了,要是抓到了,或者把他给打死了,总长准会马上告诉我。如今你们都不提,可见他确实是逃脱了。」
孙副官叹道,「这位展军长为人不怎么样,领兵的本事倒有一些。总长为了追杀他,昨晚特意做了一番布置,不料他几个手下拼了自己的命不顾,硬保护着他脱围了。我担心这人将来要成总长的心腹大患。」
宣怀风想着展露昭盯着自己的目光,浑身就不舒服,强笑道,「我们也不要杞人忧天,总长能打败他一次,就能打败他两次。」
如此的言语,不过放在嘴上,并没有太大的力度。想起三弟宣怀抿此时,应该也在险恶的逃亡途中,生死未可知,又有些担忧。然而他和怀抿虽为兄弟,却已是殊途,这种担忧在孙副官面前,是不能提及的,所以只能长叹一声。
话说到这里,也无甚可聊,他就别了孙副官,回小院去。
出了后花园,面前便有东西两条小路。宣怀风如今对白家大宅有点熟悉了,知道要是沿东边走,回院的路途近点,但要经过三太太的院子。野儿说昨夜饭桌上,五司令把自己傻笨的样子扮演出来,让三太太看见,宣怀风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要是撞见三太太,有些难为情,于是他就挑了西边那条小路去走。
从一栋大屋旁绕抄手围廊而过,前面是一个小山似的葡萄架子,在春夏时应是绿荫如毯,这时却枯萎得不剩一片叶儿,只有嶙峋丑陋的老藤,像气息将尽的妖精不甘心地缠在竹架上。
宣怀风心里淡淡想道,看这老藤至少有几十年的年纪,已知白家在济南扎根之深。别人只知瞧着风光,又焉知昨晚那样生死刹那的事发生了多少回。雪岚这样的身世,这样的脾气,也不知被人打过多少埋伏,能活到两人有缘厮守,太不容易。
他这怜惜之情,自见白雪岚那口血,就萌了芽,后来被白雪岚在梦中拉着手,就更滋生起来。此时对老藤发感慨,更是万分后怕起来。想着昨晚要是一颗子弹不长眼,或者白雪岚反应稍慢一些,就葬送在城外了。他如果不在,自己还有什么意思?
人同此心。
便明白自己如果不在,白雪岚也是无可思矣。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路走回小院。
野儿见他回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问道,「偷偷出去一趟,侦查出什么了?」
宣怀风说,「我也是白操心。总长手底下的人都很能干,他们各做各的司职,我不多事插手,就算帮忙。今天我就安心休息,免得让总长不放心。」
野儿说,「难为你想得明白,知道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既然打定主意休息,也要补补元气,太太叫人送了一盅参汤来,热在炉子上,我这就端过来。」
宣怀风忙道,「他母亲给他预备的东西,还该给他留着。」
野儿笑道,「亏你磕头拜了干娘,到现在还这样见外。太太倒是精明得很,猜到你这腼腆的脾气,特意指明说是给你补身子的。你说,人家疼不疼你?」
宣怀风心头温暖,倒是更惭愧起来,笑道,「无功不受禄,我也没什么值得她老人家这样。」
野儿说,「你在林子里把少爷救回来,这就是很大的功劳。」
端了参汤来。
宣怀风热热地喝了一盅参汤,野儿又搓热毛巾来,擦脸洗手,被伺候得十分舒适。屋中热气管开得十足,他也不怕冷了,便换了宽松的家居闲服,在屋里东看看,西看看。
野儿问,「找什么?」
宣怀风说,「这种时候就想看书了。有没有什么好书?」
野儿说,「我认得什么好书坏书?不过你要找书,我知道少爷有个大箱子,里面装的不少书。」
她出去不一会,带着两个家丁抬了一个蒙着尘的大木箱进来。宣怀风打开箱子,里面放的满满的半新不旧的书,什么《隋唐演义》、《山海经》、《鬼谷子》,应有尽有。
野儿问,「这些可行?」
宣怀风在里面翻了翻,捡起来一本在手上,是唐人赵蕤所着的《反经》,笑着问,「这是你少爷从前看的?」
野儿说,「我没留意,不知道他看没看过。你笑什么?这是一本不好的书?」
宣怀风说,「不是。这是一本纵横家的书。纵横家的气质和你少爷脾气很合,所以我笑。」
野儿说,「别和我说书了,反正我不懂。宣副官,你慢慢看,我不吵你。」
端上一杯热茶,放在桌上,便自忙她的事去了。
宣怀风一人留在屋里,把《反经》翻了大半个钟头,看到「恶不积,不足以灭身」,感觉不甚合脾胃,就把《反经》放下,又去箱里翻找。
论起看书,他其实也是个挑剔的,《隋唐演义》嫌太闹腾,《山海经》小时候看着还有趣,长大就觉过于怪诞,《鬼谷子》这种说权谋舌战的,更非所爱。在箱里挑来拣去,一本本翻出来,忽见箱角落里靠着箱壁的地方,在黄纸见隐隐露出黑色的一角。
宣怀风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黑牛皮封面的本子。
他好奇心起,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钢笔画了两朵晶莹美丽的六角雪花,下面写着一行娟秀小字——赠雪岚吾爱。
落款只有两字,思燕。
宣怀风心里怦怦急跳两下,便把笔记本合上了。
白雪岚这日起得极早,把医生拖来给宣怀风检查了身体,亲自擦了膏药,看着爱人的睡颜,虽不舍得,还是咬咬牙,出门办事去了。
这一去,就是马不停蹄,究竟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也不必细说。因为事多,他午餐也不曾吃,四点多的时候觉得饥火中烧,就在饭店里凑合了一顿西式下午餐,饭后打了一个电话回宅子,问宣怀风的情况。
野儿去接了电话,答说,「宣副官可不像少爷说的那样不听话,他很安静呢,喝过参汤,在屋子里看书。」
白雪岚便放了心,叮嘱野儿两句,挂了电话,会了帐,坐上轿车往甄家,来拜访甄修言。
甄修言在家里也正不自在,听管家报告说白家十三少来了,以两家的关系,是不能拒之门外的,只好换了衣服,在客厅里会客。
见了白雪岚,让丫鬟奉上茶果,甄修言就来了一句,「你大堂姐不在,她又回娘家去了。」
白雪岚笑道,「怪不得你摆出这不高兴的脸,原来是夫妻吵了嘴。她得罪你,我可没有得罪你。再说你也知道,我一向和冷表姐亲一些。」
甄修言听他提起冷宁芳,就有些欲言又止,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品不出滋味,又放下了,连叹起了几声,又摇了摇头。
白雪岚饮了一口铁观音,赞了一声好茶,露出了然的神色,劝慰甄修言道,「大姐夫,你不要自责。当初表姐和你定的亲事不能成就,那是老天爷为难人,怪不到你身上。不但我,连表姐也是这样想。你看她如今见你,有一声埋怨?只是事到如今,再续前缘的事也不可提。我不瞒你,我给表姐撮合了一门姻缘,对方是我一个副官,地位是绝比不上你,但人品还过得去。尚未禀明老爷子,不过瞧大伯母和姑母的意思,应该不至于反对。」
甄修言苦笑道,「我多少也听说了。何必你亲自过来,做这样一番通知?雪岚,你以为我到现在,还对她存着妄想?她不是从前的宁芳,我也不是从前的甄修言。我能做的,也只是在心里祝福她罢了。」
白雪岚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自然不是为了做一个劝慰的好人,几句话勾起甄修言愁绪,暂且打住,只谈些风花雪月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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