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一说,倒有些人不愿意了,反对说,「不行不行。刚才二十根金条,马上就掷了,怎么这个要耽搁十天?他们买不着,是他们运气不好,我已经掏钱下了注,等着心急火燎。赶紧开!开了我好拿钱!」
白雪岚沉下脸,「我才是义彩的老板,倒要听你命令什么时候开吗?」
那人也硬朗,在下头直着脖子说,「我花了钱的!前头你不说清楚,我花了钱,才说初十开,这不是骗人吗?」
白雪岚冷笑,「我白雪岚图的是与众同乐,难道还真稀罕你这十块钱?你说我骗人,那你把签子还回来,十块钱退你。」
那人没想到白雪岚这样回应,愣了一下,想起刚才那生生气晕的老妈子,本已看准了数字,一时犹豫,白白失了二十根金条,这种覆辙,如何能重蹈,语气软下来道,「十块钱,我也不是花不起,不退了罢。」
白雪岚眉头扬起,「你刚才说我们宣白义彩骗人,现在退你钱,你又不肯退,这我不答应。我开的局,谁要参与,也要看够不够资格。你不够资格。」
说着便喝令手下,「退钱,收回他的签子,撕了!」
那人大为着急,忙把盖了印章的签子往怀里塞,两个护兵一个箭步上去,按着他,夺了签子,一把撕得粉碎,然后硬塞了一张十元的钞票。
那人哭丧着脸大叫,「我这数字要是中了,那可是五百万块钱,你们怎么说撕了就撕了?我的五百万啊!」
护兵哪理会,拿着长枪,恶狠狠地把他赶走了。
白雪岚站在台上,用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俯瞰着人群,微笑着问,「还有谁不乐意?刚才下了注的,可以退他的钱。」
从来赌博之事,只有庄家怕大家不下注,没有下了注还非强迫退钱的。众人目睹了一场杀鸡儆猴,也不知哪里生出的错觉,只觉得这十块钱赚五百万的便宜,若是没有占到,就真的吃了大亏。不但没人说要退钱,反有一些买了一注的,觉得这个数字买了,可那个数字没买,万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岂不亏大了?所以又掏钱,要加买两注。
白雪岚等了好一会,始终不见有人提出要退钱,又说,「都不退钱吗?那么,我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规矩说清楚,从现在开始,下了注就不许退了。听明白了?」
众人只管说,「明白,明白。从来下注就不能退的,这规矩小孩子都懂。」
第三章
这边廖家宅里,廖翰飞正对着他父亲竭力解释着说,「我也知道压舱钱要紧,可我们的资金,总要靠着万金银行来筹划,不暂时抽走九十万的压舱钱,如果银行信誉破产了,廖家以后再要调动银钱就难了。」
廖议长铁青着脸问,「没了压舱钱,这年怎么过?你只想着以后调动银钱困难,怎么就不想着以后调动起士兵来难不难?」
廖翰飞说,「军队的官老爷们初一来给父亲拜年,总不能马上就提钱的事。哪怕他们提了,父亲也可以推到初八。过年时节,是赌场最旺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了,找二十来个花枝招展的妓女来招揽客人,各种盘子手段多使点,只管让赌客们输钱,八九天工夫,应该能把帐补过来。」
廖议长叹气,「赌客们只输不赢,以后还敢来廖家的赌场吗?你这是做的绝自己后路的买卖。」
廖翰飞讪笑道,「是因为这个年真难过,暂时救急罢。大不了以后再花点钱,给赌客们一点好处,把后路重挖出来。过了眼前这关要紧。」
廖议长仰头想了想,说,「只好先这样了。」
两人刚商议完毕,听差敲门进来说,「公冶先生从赌场里打了电话来,要大少爷赶紧到赌场去一趟。」
廖翰飞问,「什么事?」
听差说,「他没仔细说,就催着大少爷快过去。听他的语气,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廖家父子心里咯噔一下,都生出不妙之感。
廖议长说,「公冶雄是个老成人,既然是他打电话来,必定有事的。你最近办事很不让人放心,我本想亲自去一趟,可是已约了几个议员来家里开会,马上就要到了,这些人都是不好得罪的。还是你去罢,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回来。」
廖翰飞答应下来,拄着文明杖就匆匆走了。
到了赌场门外,廖翰飞坐在车里,就从车窗看见马路对面人们熙熙攘攘,钻进钻出。他下了车,问前来迎接他的公冶雄道,「对面干什么?这样闹腾。」
公冶雄说,「白十三少打擂台来了,正对街上开的一个局,和我们抢客人呢。」
廖翰飞愕然道,「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比打黑枪,算他姓白的厉害,但比吃赌场饭,我们场子开了十来年,他敢挑这个和我们干?」
公冶雄愁着脸,「他还真敢干。大少爷,你先进去看看我们的场子罢。」
廖翰飞走进赌场里一看,吃了一惊,偌大的赌场,几十张赌桌,平日这个时候,人早把每张桌子都挤得满满的了,钞票也在桌面上堆得高高的,现在却几乎是空荡荡。大部分桌子空着,荷官无精打采地闲坐,只有四五张桌旁,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老客人,即使是这几桌,荷官发出牌来,嘴里说话也是意兴阑珊,提不起劲来。余希疃碓挣离。
廖翰飞瞪着眼,在两张空赌桌之间,焦躁地走了一个来回,仿佛才相信不是在作梦,用力敲着赌桌问,「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公冶雄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头走进来一个年轻女人,一进门站住脚,目光往四处逡巡,很快像是找准了目标,朝着一张赌桌快步走去,拉着一个正赌牌九的男人说,「你还赌!还赌!年不要过了,今天又输了多少?」
男人被她从凳子上拉起来,又坐回去,说,「输多了,要是不赢回来,真不用过年了。你瞧着,这一盘,我准赢。」
女人说,「赢了也不顶用。你从前也赢过,胡吃海喝几顿,又没了下一顿,输起来,更是几天饿肚子。有本事,你拿出十块钱来,赢人家五百万去。」
男人说,「我只赌牌九,骰子我是不赌的。」
女人气愤地骂道,「好!你只赌牌九,就别要这个家,别要老婆。跟着你这死赌鬼,真倒了八辈子楣。这日子我不要过了,我要和你离婚!」
男人懒洋洋笑道,「我虽然好赌,毕竟衙门里有个差事,能给你一口吃食。你没了我,到街上讨饭去吗?」
女人恨恨道,「你这样瞧不起我呀!我从娘家腆着脸借的三十块钱,本来是预备过年的,如今我就去马路对面,买三注义彩,万一老天可怜我,给我一个大彩头,我三辈子穿金戴银,还能讨饭吗?你等着,等着!」
说完把男人衣袖用力一放,转身就走了。
这时庄家开了牌九,又是庄家赢了,男人看着桌上的钞票被收走,咬牙切齿地说,「我带了整整五百块钱来,一个下午,十盘倒有九盘半输,有这样的道理?我也算老客了,你们还这样捣鬼。早知道,还不如去买五十注义彩,要是赢了,我自己去开十个赌场也够啦!」
一边把桌面剩下的几张零钞抓起来往兜里塞,一边骂骂咧咧地走了。
这牌九桌旁,本来就只有三个客人,他一走,剩下两个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心思再下注,收拾了钞票,都跟着走了。
廖翰飞看着这景象,像野火燎着肝肺一样,把文明杖狠狠往地上戳了两下,走出赌场,便来观察敌情。
哪料过了马路,这边是人山人海,手里拿着纸签挥舞的,排队等着下注的,想挤到前头亲眼瞅瞅钞票山金山热闹的,人挤着人,肩膀蹭着肩膀,个个嘴里念叨着五百万,五百万。
廖翰飞被父亲打伤的腿还未痊愈,走路要靠着文明杖,一时竟无法挤到前面看个究竟,急得在人群外徘徊。
这边一个男人急匆匆过来,也使劲往里挤,嘴里嚷着,「让让,让让,我不是插队,刚才已经排到队伍前头了,想多买两注数字,身上带的钱不够,又回家去拿了来。让我到前头买罢。」
求爷爷告奶奶的,挤开了一条道。廖翰飞趁着这机会,跟在那人身后,才往里面挤了一段路,藏在乌压压的人群中,只见舞台上堆着山一样的钞票金条,心想,白雪岚果然有点手段,这么多钞票金条凭空放着,就算我看了,心肝也一阵乱跳,普通人如何抵挡得了这金钱诱惑。常来廖家赌场的那些赌徒就更受不了了,非把钱砸这里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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