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136)
“这是陛下下令制作的香囊,佩戴可防疫病,内有许多草药香料,如苍术、白芷、川芎、香附、薄荷、艾叶等,都是好物。”冯玉捏起自己衣襟上挂着的玉镂雕香囊,徐徐道:“若佩戴日久,不出香了,只需用手指轻轻一捻……”
苏双一声不吭听着,待走到马车前,自袖中摸出一块贴身藏着的美玉来,悄悄递到冯玉手中,微笑道:“我们久在院中,不闻外面的是非,如今又要入宫面圣,心中不安。不知如今有什么忌讳,还请大人教导于我。”
冯玉握着那温润的良玉,垂眸一笑,仍推回苏双手中,轻声细语道:“两位大人背负陛下嘱托,千万里奔波险些送了性命,我心中着实佩服。”
苏双见他话虽说得漂亮,却不肯收东西,只当他嫌这礼物简薄了,然而身边再无旁物,正有些为难,却听冯玉又道:“若说忌讳,却也算不上什么忌讳,旬月前弘农王妃薨逝,也是因着疫病的缘故,最终没能救过来。也因此,宫里防疫病甚严,让两位大人在外面耽搁了百日。我在陛下身边,曾亲见陛下感叹,深恨不能早日接见两位大人。”
话说到此处,冯玉已一手挑起了马车帘子,“两位大人,请吧。”
乘车入宫,这自然也是皇帝给的礼遇。
苏双与张世平同在一车,冯玉骑马在侧相随。
张世平坐定,掸去下裳灰尘,低声道:“这位冯大人长得美,话说得也好听,只是怕入宫见了陛下,陛下也是这般待咱们。”他掂着那香囊,“嘿,御赐的香囊,再封个虚头巴脑的官儿,就换了咱哥俩万贯家财去。”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苏双隔帘望着冯玉影影绰绰的身影,低声道:“慎言。”又道,“你只担心万贯家财付诸流水,我却恐怕要帮皇帝做生意的,不只咱们二人呢。”
“世兄此话怎讲?”
“你可记得咱们院落左侧那几人?”苏双轻声道:“我看他们样貌打扮,像是贵霜、安息来的商人。陛下这生意,只怕要做到大秦①去了。”
张世平瞠目结舌。
一炷香时分后,车身微微一顿,马车停了下来。
苏双听到冯玉那珠落玉盘般的一把好嗓音,“两位大人,未央宫到了。”
车帘被人从外面挑起,挑帘人竟是天子身边红人汪雨。
苏双知道这汪雨伴驾左右,服侍皇帝衣食起居,等闲不离帝王左右。
如此礼遇之下,苏双却见张世平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透着惊恐。他分明是在担心,皇帝果真要行口惠而实不至之举。
许多念头,不及细细理顺,苏双整一整衣冠,与张世平一同,跟随冯玉、汪雨的步伐,往未央殿缓步行去,往来千万里,空等过冬与春,再窥天颜便在今朝。
作者有话要说:①此处的大秦指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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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苏双自问走南闯北, 见过世面,可是面对长安城中巍峨的宫殿,仍是感到了己身之渺小。宫中的建筑仿佛专为叫人臣服似的, 一意盖得极高耸极广大,矗立在那里不言不语自有一股神圣感。他跟在汪雨与冯玉身后, 先到一处侧殿等候。
他与张世平在一条案几两边安坐下来,便见有宫人前来。那宫人手持烛台,来到人前,微微欠身, 却是点燃了案几上陈列的一碟绒草。灰青色的轻烟一缕一缕升上半空中,与殿中原本清苦的味道融为一体, 苏双这才知道那是一碟子艾草绒。
那宫人察觉他的视线,轻声解释道:“此物长燃,可驱疫病。”
苏双点头致意,目光下移, 见那宫人衣襟上也系了一方素色香囊,想来里面也收着驱疫病的香料草药。他想到病愈以来的见闻,与北地疫病肆虐不同, 这长安城中防治疫病,处处井井有条,已成制度,管中窥豹, 可知朝廷令行禁止, 不同与各地流寇诸侯。
面圣在即, 苏双无心旁顾,直到汪雨再来传召,他才察觉在他和张世平之前, 殿中还有一人早坐在内侧角落里。
“孔大人,请随奴来。”那位“孔大人”叹了口气,起身跟着汪雨离开。
偏殿中只剩了苏双与张世平二人。
张世平挪近了些,低声道:“我看这宫人都穿得寒素,况且城里给这些人治病,单是安置百日,要费钱粮多少?我这些日子看在眼里,心里也替小皇帝算了一笔账,如今各地又没了供奉,只怕皇帝家的日子也是入不敷出呢。至于咱们哥俩的……”他没把话说完,但显然短期内要收回投资是不太现实了。
苏双仍望着那位孔大人离开的方向,低声道:“那是孔北海。”
“什么?”
“方才去见陛下的,乃是孔融孔北海。”
孔融,孔子的二十世孙,当代名儒,在董卓乱朝时,出北海为国相。
时人都称之为孔北海。孔融在任上六年,被刘备表奏兼领青州刺史。刘备当初起家,还是因为苏双投资的镔铁马匹。去年苏双等人往山东去时,曾在刘备帐中,见过宾客孔融。
如今长安城未央殿中再见,孔融自然认不出当日一面之缘的一介商人,苏双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赫赫有名的孔北海。
“孔北海怎得来了长安?”张世平讶然。
苏双见孔融方才出门前叹气的模样,与他当日在刘备帐中谈笑风生的模样大不相同,便摇一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直等到晌午饭点,也未得皇帝召见,正有些焦急不耐,就听殿外一连串脚步声传来。
苏双忙起身,却见殿门外转来的乃是一位端方清正的赤袍公子。那公子身后又有数名垂首侍立的宫人郎官。
“在下曹子脩,见过二位大人。”
苏双了然,这便是天子第一信臣曹昂了。他忙拱手作礼,上前道:“不敢当,不敢当,小民等在远方听闻大人新婚之喜,略备薄礼,还未敢冒然进献,不知……”他抬眼觑视,就见眼前的青年高官露出个疏淡却不失礼节的微笑来。
“曹某何德,劳二位大人挂心。”他不提新婚贺礼之事,回身击掌,示意从人将东西摆开,又道:“陛下想见二位大人久矣,奈何国事万端,今日寿春来使报逆贼袁术称帝之事在先,孔刺史兵败青州输于袁谭在后。陛下担忧二位久候腹中饥饿,因而赐下这五格濡鼎宴来,差我陪侍二位大人。”
苏双听到“袁术称帝”“青州兵败”等语,真如听了两道炸雷一般,却见眼前的青年面上仍是波澜不兴,竟只管安排宫人设宴。苏双的心思哪里还在皇帝赐宴上,此前久候而生的烦躁早已不知所踪。
一时宫人架好铜鼎,却是一口巨鼎,底下燃碳火,周身设分五格,格内注有沸水,一旁案几上排着各色食材,牛羊猪肉,又有菌菇鲜菜,真是琳琅满目。
苏双见张世平也还在震惊之中,在那铜鼎旁坐下来,有心要问一问前话,却见曹昂已挟了一箸笋子在沸水中,只听他微笑道:“这吃法还得感谢大儒董仲舒。据说是他给江都王刘非为相时,从阴阳五行学说里想出来的。”
见他动箸,苏双与张世平也都跟着动起来,却都有些食不知味。
曹昂却并不吃,他从袖中摸出一份单子来,“我念着,与二位大人对一对数目。”
苏双忙要停箸,却听曹昂又笑道:“我在陛下身边已用了点心,二位大人只管享用。”他便将二人此行带回来的物资数目一一道来,分别是良马有数,镔铁有数,另有甲胄、铜戈、矛、刀、枪、剑、戟、匕首、有方等物,甚至细小到可以替换的甲叶等物也都数目详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