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144)
伏寿回到府中,心中惴惴不安,难免就表露在神色里,走到阳安大长公主跟前数步之遥,便不敢再上前,立在原地行礼问安。
阳安大长公主拖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怀中,亲热道:“好孩子,怎么到了宫里一年半载,跟母亲都生疏了?”
伏寿被她摩挲得浑身发软,有些迷茫了。
阳安大长公主表达过了亲热之情,又分开细细看她,看着看着,便叹了口气,道:“是母亲从前想错了。”她原本要伏寿入宫,想着伏寿为皇后,然后为帝国诞下健康的继承人,这便成了。她本以为难关可能是在伏寿生育之事上,却万万没想到,是在最初一步就卡住了——皇帝无心。
若在承平时节,有太后等人尚在,皇帝早该已完婚两年了。
可偏偏又是乱世,在这长安城中,皇帝虽然年轻,却已经实权在手,谁都不能违逆他的意志。
那么要伏寿入后宫,便只能是哪一天皇帝愿意了。
阳安大长公主原本的计划里,伏寿是要母仪天下的,只要贤德便是好的。打扮出好颜色,诱惑皇帝,那是妃嫔们的战场。伏寿不需要,也不应该在上面用心。
可两年下来,阳安大长公主看明白了,若不能使皇帝动心,短时间内谁都别想入主后宫。
她对伏寿的培养方向,也该变一变。
伏寿听阳安大长公主把道理一讲,面露愧色,低头轻声道:“母亲,女儿无能,恐怕难入陛下目中。”
“何出此言?”
伏寿忍羞,低声道:“陛下来长乐宫……从不曾看女儿一眼。”
“好孩子,这都是母亲从前教导错了。”阳安大长公主抚着伏寿肩头,道:“从前母亲只教你主持中馈,教你贤良淑德,却从未教你要如何做一个女人。”
伏寿迷茫得看向阳安大长公主。
阳安大长公主手指抚过她墨蓝色的衣裳,道:“头一样,你要换些鲜亮娇媚的衣裳。再一样……”她的手指抚过伏寿发间中规中矩的银簪,“你可知道陛下喜欢什么首饰?”
伏寿愣了愣,道:“听说陛下喜欢茉莉花,宫中女人多以丝线穿起茉莉花为首饰的。”她有点明白过来,“母亲是要我也佩戴茉莉花么?”
阳安大长公主微笑道:“旁人都戴茉莉花,你也戴茉莉花,如何能显出你不同来?”她微一沉吟,道:“有一花衬你。”
伏寿伏在阳安大长公主膝上,仰头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母亲。她从不知,母亲竟懂得取悦男子之道。
像是明白伏寿目光中的疑惑,阳安大长公主淡淡一笑,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平阳公主从前送了卫子夫给武帝,长公主刘嫖常送美人给景帝,合德飞燕,可不就是阳珂公主送给成帝的?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们这些公主、长公主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阳安大长公主手势温柔得抚着伏寿的头顶,轻声道:“同样是送到皇帝身边的美人,有人成了飞燕合德,有人做了卫皇后,有人连姓名都不曾留下……母亲能帮你的都会帮你,可之后怎么样,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伏寿愣愣听着,这是她从前不曾接触过的世界。
她自是不愿做飞燕合德的,也没有飞燕合德那样的美貌。可就算做了皇后的卫子夫,最后不也因太子起兵,难以辩白,只能以死明志么?
伏寿想到此处,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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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未央殿中, 听到曹昂前来的传报,刘协放下南阳郡呈上的奏章,闭目捏着鼻骨, 微微点头,示意宫人请曹昂上殿。
听到曹昂上殿的脚步声, 刘协苦笑着睁开眼睛,将伏德写来的奏章推给他,叹道:“论起来,留你在南阳善后是最稳妥的……”
南阳郡原本极为富庶, 可是在袁术的管辖下,几年时间内, 掳掠侵夺,竟已民不聊生。伏德长大在洛阳,后随车驾西迁来长安,若非因为他是皇亲, 忠诚度靠得住,这一趟差事对他来说的确有点超纲了。而曹昂早在去南阳郡之前,就陪着皇帝不知推演了多少次可能的情形, 对于南阳的局势更清楚,且他带兵在南阳两个月,虽说没有血战,但早见过当地民生——综合各方面来说, 当时留曹昂在南阳郡善后, 的确是极佳的选择。
可是曹昂一走, 长安余者都不能尽如刘协心意。
因此刘协最终还是让伏德前去,换了曹昂回来。
曹昂低头看伏德写来的奏章,不过是战后接管、千头万绪, 因笑道:“陛下勿忧,其实南阳郡人心都向着汉室的,民心可用。如今不过一时繁杂些,慢慢理清楚就好了。”又道,“臣回去写个方略出来,给伏小将军参考。”
刘协笑着点点头,知道曹昂所言非虚。
虽然朝廷的力量被压缩在西北一隅,但不管是河东郡还是南阳郡,百姓听说汉室将军领兵前来,至少都没有抵触行为发生。尤其是被袁术蹂|躏过的南阳郡,百姓可以说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他这个少年皇帝,因为一个刘姓,可以说已经成为许多穷苦而又甘于平凡的百姓们的心灵寄托。所谓皇权天授,此时淳朴的百姓们对皇权是有普遍崇敬信仰的。
“你来得正好。等下河东郡郡守要来,你也一同见他一见。”
这说的便是河东郡郡守张扬,他风闻朝廷动兵往南阳郡讨伐袁术时,便知情形变化,早递了投诚的文书,又请了朝廷的人驻扎在了河东郡。
刘协要把他树为榜样,因此仍叫他领河东事,一时没做变动。这次让他来长安,也不过是要做些赏赐,以为天下表率。
曹昂应了一声,又道:“还有一事,臣要请陛下恩准。”
刘协“哦?”了一声,饶有兴致道:“你鲜少有事求朕,快说来听听。”
曹昂便道:“家母听说臣妻有孕,远在异地,也日夜挂心。因此臣请陛下恩准,许家母前来长安。”
刘协一听便知道,这说得乃是丁夫人。曹昂虽非丁夫人所出,但却是由丁夫人抚养长大的。如今曹操在兖州,身边陪伴的大约是卞夫人,另有不时收缴来的“人|妻”,丁夫人不知是在老家还是在何处,总归既然不需要陪伴夫君身边,那全副寄托便都在唯一的儿子身上。
自曹昂入宫服侍皇帝以来,那丁夫人与儿子也有六七年未曾见面了。如今儿子成婚,又将有子,做母亲的自然想要来见一见。
刘协笑道:“是朕疏忽了。”他想了一想,叹道:“朕原想发一道恩旨,请你母亲前来。但如此一来,倒是叫你父亲难做,只能委屈你母亲了……”
当日发兵攻打南阳郡,曹操、刘备、吕布还有孙策,都按照与皇帝约定的,一同发兵攻打袁术。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但各方都咬死了不松口,这个说是袁术先动手的,那个说是袁术犯了他的地方……总之是不承认奉了长安朝廷的命令。
这样自然有其中的好处。像曹操这等,至少目前在大家看来,还算是袁绍的人。袁绍虽然疑心曹操,但一时没有更好的人手把他替换下来,也没抓到确凿的证据。虽然曹操的儿子在长安,但袁绍身边如淳于阳、冯芳,他们的儿子也都在长安。这三人都曾属于西园八校尉。袁绍若动曹操,又恐怕另外两人自疑,因此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是不好公然下手的。
若这个节目眼上,刘协发旨,大张旗鼓接丁夫人来长安,那不是给袁绍递现成的由头么?倒是让丁夫人低调得来,宛如家事一般,才是最好的。
曹昂自然懂得这道理,笑道:“陛下的心意,臣明白。”
刘协笑道:“等你母亲来了,朕也要见见,多谢她为朕雕琢了一方美玉。”
这是从前他们私底下说话,刘协自比君子,将曹昂比作美玉,所谓君子无故玉不离身,极赞曹昂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