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214)
终于到了第八日,帘幕半开,推进来的不是食物,而是谋士郭图走了进来。
袁谭一跃而起,叫道:“父亲肯见我了?”
郭图眉间是深切的忧虑,他闪身进来,点头又摇头,道:“主公的确是要见你。”
袁谭露出喜色,忙就要跟他走,道:“这是一场误会,我向父亲解释清楚。”
郭图伸手拦住他,望着他,轻声而严肃道:“主公要见你,却是要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肥肥的三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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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父亲要杀我?”袁谭惊怔之下, 大脑一片空白,望着郭图,喃喃道:“父亲要杀我?他为何要杀我?”
郭图压低声音道:“大公子镇定些。”
“定然是审配等奸贼蒙蔽了父亲!父亲信了他们的鬼话。让我去见父亲, 解释清楚!”袁谭情绪激动起来,“父亲怎么会杀我?”他仍是不愿相信。
郭图素来支持袁谭, 跟袁谭是一根线绳上的蚂蚱,若袁谭一死, 审配等人扶袁尚上位, 他也不会有好下场,因此拉着袁谭往里面走了几步, 低声道:“大公子快想想自救之法吧!”
袁谭反拉了郭图,死死盯着郭图的眼睛, 问道:“父亲要杀我,你如何知晓?父亲已经宣告众人了吗?”
郭图道:“真到那个地位,我如何还能来见大公子?此事是冯芳告诉我的。”
“冯芳?”
冯芳, 与淳于琼、曹操一般, 都是当初西园八校尉之一,当初奉命送了儿子冯玉入宫,但他本人却追随袁绍东出, 又最终来到益州。冯芳善于钻营,在洛阳做了大宦官曹节的女婿,等到来了冀州, 因为有儿子被扣在了宫中,冯芳担心自己不能取信于袁绍, 于是将自己庶出的一位貌美女儿献给袁绍为小妾。袁绍倒也颇为宠爱这位冯氏小妾,外出时后妻刘氏留守邺城,便时常将这冯氏小妾带在身边。
冯芳的消息, 自然就从他这位得宠的女儿口中而来。
郭图解释道:“从前我帮过冯芳两次,他承我的情,因此从他女儿那里得了消息,便悄悄来告诉了我。”又道:“况且他这人灵变,是四处下注的,儿子冯玉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他本人在我军之中,既与我有交情,又与审配等人和睦,但若主公问起来,却是从来不站边的。如今袁尚身边有审配等人把持着,他再凑上去也没意思,如今透出这消息来给咱们,也是向大公子示好之意。”
袁谭心乱如麻,苦笑道:“我既是将死之人,他示好于我,又有什么益处?”
郭图忙道:“大公子既然知道了这消息,难道不能避祸吗?”
袁谭颇有些心灰意冷,坐倒在地,颓然道:“我的性命是父亲给的,他若要,拿去便是。”
郭图见状,踱步转了半圈,回身道:“大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主公为何要杀你?”
袁谭道:“不过就是审配等人诬陷于我,父亲不能辨明真伪。”
郭图摇头,道:“我原本不想说的。大公子可知道,这七日之中,外面都发生了何事?我军与朝廷交战,互有胜负,军中将领多已负伤。主公日夜操劳,病情又加重了。审配等人便趁机进言,要主公将刘氏与袁尚接来仓亭津……”
“他们母子来了?”袁谭终于有了一点颓然之外的情绪。
郭图又道:“主公担心自己身体不能支撑,因此已经决意要扶袁尚为继承人。刘氏在他面前哭求,又有审配等人在旁边吹风,担心你年长势大,到时候反而要夺了袁尚的权柄。主公原本是不忍心的,如今为了给袁尚铺路,却也顾不得了,只能先铲除了你……”
袁谭冷笑出声,道:“原来父亲不是信了审配的谎话,而是为了给我那好三弟铺路。”他含泪道:“难道我就不是父亲的儿子了吗?父母之心,怎能如此偏颇?”
郭图让他在悲愤的情绪里沉浸了片刻,才开口道:“大公子,为今之计,只能先送你出去……”
“出去?到哪里去?”袁谭满心凄凉,压住哽咽,低声道:“公则(郭图字),你不用怕我伤心,为我父亲隐瞒,且将你知道的,一一道来。我那好父亲,究竟要如何杀我。”
郭图道:“据冯芳所说,他从冯氏那里听来的消息,刘氏与审配等人劝主公尽早动手。原本审配是要来做这事儿的,但主公说到底与你父子一场,要亲自见一见你,再送你上路。大约就在这一二日,只要主公传召,便是要取大公子性命了。”
袁谭静静听着,虽然明明事关自己的生死,却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有种荒诞不经的感觉。
他又想起那一夜官渡大营中皇帝的话来,鬼魅一般蛊惑人心。
“带上吧。”皇帝说着,将那一只小巧的黑色瓷瓶系在他腰间,“兴许用得到呢。”
袁谭终于开口,声音微微嘶哑,“我有一种毒物。”
郭图既然敢冒险来救他,便是值得信任的。
袁谭告诉了他自己□□的地方。
郭图轻声道:“我可以为大公子取来,只不知这东西,大公子是要自己用还是要……”
袁谭看他一眼,轻声道:“活着虽说无趣,可父亲既是为了三弟要取我性命,我却也不能甘心。”如果袁绍是听信了谗言,误以为他背叛了袁氏,通敌于朝廷,而要杀他,他虽然伤心,可兴许也就不会反抗了,甚至会有一丝隐秘的快意,待到他死后多年,沉冤昭雪那一日,父亲会后悔吗?可是此刻得知父亲并不是误解了他,而是为了巩固未来袁尚的统治,要提前拔掉他这颗毒瘤,这就叫他悲愤之下,要拼死一搏了。
这一夜,袁谭在侧帐中辗转反侧,不能安眠,睁着干涩的眼睛,直到天明,果然如郭图所说,主帐来人传召。
父亲要亲自送他上路了。
袁谭在甲兵押送下,来到主帐内。
天色尚早,袁绍仍半躺着,披了一件外袍,榻边案几上隔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药汁。爱妾冯氏正在一旁低声劝慰,“这药要趁热用,妾身服侍您……”
袁绍有些不耐烦,见长子来到,挥手示意闲杂人等都退下。
一时帐内只剩了父子二人。
当日事发之时,袁绍正是病痛发作,头痛欲裂,无心处理袁谭,只将人押下去,如今吃了七八日苦药,身体恢复了些,也不再头痛了,也想明白了,大敌当前,不管袁谭的事情是真是假,都要照着假的来办理,决不能在这时候内部生乱。他自认为了解这个长子,因过继了出去,在他面前一向谨慎小心,这几日恐怕也吓得不轻,因此便打算将人放出来勉励几句。
“显思(袁谭字)这几日受苦了。”袁绍一面说着,一面坐起来穿衣。
袁谭心里有计划,忙道:“儿子为父亲奉药。”
袁绍微微有些意外,长子从前见了他总是有些畏惧,鲜少这样主动表示亲近,可见是得了教训。他这次传唤袁谭过来,本意是为了安抚,当然不会拒绝袁谭主动的亲近,便点头应允了。
袁谭上前,侧身背对着榻上的袁绍,帐中在没有第三人能看到他手上动作。
“显思,你这次受了惊吓,为父心中都有数。”袁绍分外和煦道:“为父这一病,立继承人之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审配那些人,好似巴不得我这就死了一般。”
袁谭以汤匙搅动药汁,看着那淡墨色的毒汁混入其中,几乎不能辨认,没料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手上动作一顿。
袁绍又道:“你不要听了外面的风雨,而有自疑之心。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父亲,人伦之情,岂是些许流言所能阻隔的?”
袁谭听了父亲这些话,竟然倍觉酸楚与讽刺,越发笃定父亲果然是要杀他。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父亲从未对他有过此刻这般的温和慈爱,如果不是将要杀他,又为何会突然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