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哈苏纳见过的唯一一位思想新潮的虫,哪怕他是柔弱的虫母,跛脚,失聪,偶尔还会失明。
但他觉得言谕能干出一番大事。
哈苏纳盲目的相信他亲爱的言谕。
路过的亚雌们听见这番话,不由得站下来,“冕下?”“冕下您在说什么?”
越来越多的亚雌聚拢过来,他们放下手中的书,笔,从水池边,喷泉边,雕塑边走过来,就连雄虫们也看向这里,眼神中不仅仅是喜爱和追捧,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期待。
言谕被虫们团团围住,却不惊慌,他很平静也很从容,面对注视,他是从来不慌张的。
言谕始终不相信有活的生命体天生就不愿意读书,哪怕是虫族也一样,他和伊黎塞纳在地下城建造机甲,所以他们经常要和地下城的虫族们打交道,在买机甲材料的时候,言谕会貌似不经意地问起他们想不想要上学,很大一部分雄虫会说,想,但是没必要。
当时的言谕说,“没有什么是没必要的,知识是窗子,如果不识字,我可能只是一只普通的残疾小虫,每天思考怎么吃饭,不会知道世界发达璀璨的同时又阶级分明,我就只想着吃饱穿暖。”
“可是知道了,不也就是为了吃饱穿暖?”
雄虫们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们能感受到言谕话语里的力量。
直到伊黎塞纳补充了很关键的解释:
“但知识会让你有能力选择怎样去吃饱穿暖。”
雄虫们都愣住了,他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一直到言谕付款,又算错账多给了十欧加,抱歉的拿回来时,雄虫们还没有结束思考。
不过后来言谕听说加图索叔叔在黑市建立了一所夜校,本以为不会有雄虫去上学,没想到第一天开学就招来了三百多名雄虫,年龄不等,但都乖乖交了学费,而且每夜都坚持来夜校上学。
加图索叔叔因此逢虫便夸他的言言,不仅仅活跃了地下城的经济,还减少了犯罪率,听说佣兵团都开始考核学历了,接到的任务佣金也随之水涨船高,一派欣欣向荣。
但那毕竟只是一座小小的地下城,也有虫很抵制夜校,到处抹黑加图索,说他只是为了骗钱,加图索叫虫缝上了他们的嘴,风波一时间小了许多。
言谕那些天情绪总是很低落,欣慰的是,伊黎塞纳懂得他的低落,他陪伴在言谕身边,不厌其烦地逗他开心,捧着他的脸,温柔的说:“不要自责,身体上的伤口会恢复,但认知里的伤口很难复原,你已经尽力了,总要有些耐心,把结果交给时间。”
言谕每次听见他的话都会心情晴朗,他知道,伊黎塞纳曾经是没父亲的虫,他的生存技能很一流,虽然长相出众,性情却坚韧强悍,他的心胸宽广,能容纳一整个星河。
伊黎塞纳能挽起袖子做一顿好吃的饭,能戴着护目镜一身脏污油渍的制造机甲,也能戴上白手套在权贵们当中周旋,握着一高脚杯的红酒,和远年长于他的虫们谈笑风生,他进退有度,会放下身段,接受做任何不符合他身份的事。
以至于言谕只需要专心致志地做调研,其他生活上的琐事都不用费心。
想到伊黎塞纳,不知道他在中央星系好不好?
言谕有些担心他,不过,他也只是因为图书馆这件事想起了伊黎塞纳,面对着许许多多的虫,言谕有自己的考量。
恰好白塔图书馆的馆长也出门来,言谕望着他,感知到他身上和睦的气息,觉得他会是可以解决这一难题的虫,可以试一试。
一番寒暄后,言谕说出自己的想法——雄虫也应该被允许读书。
“被分配给雌虫后,雄虫们如果运气好,他们可以在雌虫家安然度日,如果运气不好,可能遇见脾气差又高高在上的权贵雌虫,因为没有智慧想办法离开他们,下场也会变得……很凄惨。”
具体怎么凄惨,言谕还真想不到,他回头,桃花眼巴巴地望着哈苏纳,“我也不知道了……先生知道该怎么形容吗?”
哈苏纳轻轻叹息,“知道,可是您要听吗?可能没那么愉快美好,我并不是很想让您知道。虫族的家族之间只是表面友善,实际上藏污纳垢的事情不少,充斥着大量的狗血,毕竟雄侍是可以买卖的,他们本身就不值得被爱。”
亚雌们没有发出声音,但也没有异议,这个观念深入虫心,言谕并没想着去改变,他想做的是别的事。
言谕思考着,娓娓道来,“既然雄侍可以买卖,那么也就意味着可以在很多家族中服侍,对吗?”
亚雌们被他牵着思绪走,点点头,“是啊。”“然后呢?”
言谕温和地说:“被阶级和智慧压制的虫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善良,他们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不会读书,不懂得道德法律,就会变成地下城那些常年乞讨厮混的流浪虫,甚至有可能一朝得势,道德无法规范他们的行为,反过去欺压他们服侍过的家族。”
“我想这不是白塔愿意看到的结果。”言谕平静的说,“一位有智慧,有学识,有修养,有良好品格的雄虫,才是合格的雄侍,逆来顺受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就算乖巧,也和机器无异。”
图书馆长认真的思考着,“冕下,您的想法很有建设性,如果能够在全星系推广实施,我想会大大降低雄侍的犯罪率,而且还会提升雌虫阁下们的幸福指数,社会稳定度也会提高。但可实施度不一定高,您跟我来,如果您看完这件事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言谕同意,拉着哈苏纳的手指跟着走了。
他不知道此刻星网直播间的播放量达到了多少,无数雄虫和雌虫涌进哈苏纳的直播间,在观看他们心心念念的虫母冕下时,也在思考冕下提出的问题。
观看的虫上有权贵,氏族,下有低端劳动者,垃圾星的流放囚犯,就连远在破碎星环的因奈塔也在观看直播。
因奈塔比他们要感受深切,他曾经从白塔逃出来,就是因为他自认是个怪胎。
他觉得白塔对于雄虫总是过于苛刻,这虽然符合虫族的思维方式,但因奈塔曾经在银河系出差过一段时间,自从他了解到银河系的人类习惯后,他就毅然决然地跟随慕斯元帅进出战场,伪装成一只雌虫,参与军政处决策,用自己的头脑,为上战场的雄虫英雄谋取最大的利益。
他深爱着虫族的文明,这片永不熄灭的璀璨星火。如果能够做一点什么,那么因奈塔愿意用自己的萤火虫微光,点亮无垠荒凉的边境战场,在雄虫精神力暴虐而至的短暂而波澜壮阔的生命里,为他们留下一些光荣的事迹。
他早就该想到,言谕是多么多么特别的一只虫,让他的心为他欢欣,为他牵动。
言谕来到一间别墅,蜂族的权贵正在挑选雄侍,馆长低声说:“您知道吗?伊黎塞纳殿下已经成为蜂族的监察官了。”
监察官死了才能选第二任,前一任是科里沙。
言谕茫然:“……发生了什么?”
他还不知道几位殿下合力杀死科里沙的事。
馆长摇摇头,“我们也不清楚,中央星系封锁了消息。冕下,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言谕只好进去,他拍拍哈苏纳,指了指自己的脚,“好累哦,”他小声耍赖,“先生抱抱嘛,不想走了。”
其实是害怕雌虫们又给他塞雄侍,哈苏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软乎乎的,也暖暖的,俯身熟练抱起幼王,在所有虫的簇拥和注目礼中进到别墅里。
言谕舒服的倚靠在他胸口,觉得有点热,疑惑地用耳朵去蹭蹭,听见哈苏纳隐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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