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不为所动, 倒是把怒火撒在纪攸身上:“就你乱说话是吧?少特么给我在这哔哔, 闭上你的鸟嘴!”
小凤凰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吼过。
不过他没来得及感到委屈,心里全是疑惑。
鸟嘴……
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是小鸟?
是哪里暴露了吗=口=
他不委屈,但有人替他觉得委屈。
“哎,小子,跟谁俩呢。”郝郎中走上前,拦在男人和纪攸中间,咬着仿烟,再加上他乱糟糟的发型,活像个会不分青红皂白打人的地痞流氓,“我们家小孩不就是说了句话嘛,来鬼屋玩,没点儿恐怖氛围还怎么玩儿啊。”
尽管小美人的话让他自己也打了个寒战,在外人面前还是得撑撑场面的。
护犊子第一名。
郝郎中身材高大,那男的不敢跟他直接起冲突,恶狠狠地剜了纪攸一眼:“你看你把我女朋友吓的!”
少年看着那边垂泪的姑娘,有些犹疑地小声问:“叔叔,是我的错吗?我要道歉吗?”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有这么一通搅和,刚才对鬼的恐惧烟消云散,林小草也壮着胆子加入护崽行列,“分明是诡计多端的穷男人的错啊。”
那人被当众、尤其是当着女朋友的面奚落,愤怒地拧起眉毛:“你特么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林小草耸耸肩,“那富哥V老板150赶紧走啊。”
放狠话在行,真到了要掏钱的地步这人又退缩了,支支吾吾:“你、你说给钱就给钱啊,你算哪根葱?”
“舍不得那点信用点,还谈什么女朋友啊。”郝郎中夸张地摇了摇头,对着那看着男友和别人吵架慌张的女孩儿苦口婆心道,“闺女,我劝你趁早看清这男人的真面目,忒抠门了,嫁不得呀……”
眼看着好好一趟行程要变成吵架、乃至打架的征兆,导游赶紧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各位大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咱先不说了,往前走,好吗?”
他看向那对情侣:“我已经带很多人进来玩过了,大家都是安安全全进,开开心心出,没有一个有问题的。你们要是真不想缴费,就信任我,接着走,咱们早点出去也安心,是不是?”
男人知道再冲突下去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优势,顺着台阶下,算是默认他的方案,嘴里仍然骂骂咧咧。
他的女朋友原本就不敢说什么,这时候更是只能默默地哭。
纪攸走在最后,看了她好一会儿,有些愧疚。
要不是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也不会发展成这样子……
“别自责。”先前一直没有参与骂战的海登走到他身边,“那女孩怕鬼,大概是那男的硬是拉来玩儿的。就算没有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她迟早也会因为崩溃而想要退出,到时候还是会发生同样的事情。这是那男的错,并不是你的错。”
小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看他,也没有并肩走,一前一后留出了些距离。
但凤凰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他轻轻地拽住海登的衣角:“谢谢。”
“……唔。”少年并没有回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整个玛尔工厂都没有任何人造光源,以前为了防止工人逃跑,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了,卷闸门放下来之后外面的光更是一点儿都透不进来,全靠游客和导游的手电筒。
手电筒能照亮的范围毕竟有限,除了他们的脚下和近旁,大多还是黑暗的,只有空气循环器的声音在远处嗡鸣。
为了营造效果,鼓风机时不时送来几缕冰冻过的阴风,以及尖锐的、如凄惨尖叫的风声。
手电筒偶尔晃到的区域矗立着绞刑架般的惩罚刑具,尽管那上面空无一物,沾着血的麻绳却明明白白告知着这儿曾经发生过怎样的酷刑。
导游有意无意照亮的某些区域有着逼真的血手印,连他的扩音器时不时突然发出电流干扰的噪音,都看不出究竟是精心设计好的环节,还是难以想象的突发事件。
……嘶。
青春期的叛逆男孩是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怕鬼的,只不过稍微确认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他是在关心小美人。
嗯,就是这样。
小凤凰感到很无辜。
游客前进的路线是有专门的道路的,而道路之外的黑暗处,数十个飘忽的白色身影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他们。
那些……姑且称作人类吧,没有双脚,双目空洞,有些眼窝里流出的不是泪,而是血。
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和玛尔工厂外面贴的鬼屋招贴画上的一模一样。
每个人瘦削虚弱,看起来曾经经受过很长时间的折磨,无神地盯着来来往往的游客。
纪攸这下子不敢让别人听见了,小声道:“真的。”
他指了指在海登看来什么也没有的一个集装箱前:“那里还有一个人类幼崽呢。”
那是个看不太出来年龄和性别的孩子,苍白而瘦小,脸上带着伤,和其他人一样穿着工人的衣服。
海登·奥斯汀咽下恐惧和怀疑。
他曾经听阿妈说过,有一些评级在E之下的人并不是毫无精神能力,而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和一般人不一样,是所谓的“通灵之力”。
这种情况出现在十岁之前的孩子比较多。
越是纯洁的眼睛,就越是有可能看见他人所看不见的一切。
且不提小美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在他的描述中,这些其他人看不见的“人”就是那些不愿离去的亡魂。
如果亡魂中还有孩子,就意味着当年的玛尔工厂惨无人道地使用童工。
……禽兽不如。
海登问:“他们有跟你说话吗?”
纪攸点点头:“他们说,想离开。”
帝国成立至今也有两百年了,如果说这些人当年没有等来被解救的曙光,那么他们的魂灵困在这里已经足足两百年、甚至更多。
生前在这暗无天日的人间炼狱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死后竟然还得不到解脱,继续困在囹圄中。
他们不是想要害人的厉鬼,他们比如今进来探险的人类更加彷徨无助,那样渴望离去。
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哪怕就此消散于虚无,也好过永远逃不出的梦魇。
小美人遥遥与他们对视,长长的睫毛下目光哀伤:“我想……帮帮他们。”
人类形态的凤凰并不会再像小鸟那样,羽毛无时无刻不在流光,唯有额上泪滴状的花钿永不熄灭。
海登以为那是什么荧光的涂料,倒也没有起疑。
只是,小美人站在恐怖片现场,站在可以将人吞没的黑魆魆的影子里,没有一丝一毫为自己的担忧,为他人感到心碎。
就像是……悲天悯人的神明。
海登咬了咬牙:“好,我也帮你。”
不管今天是自己在做梦,还是纪攸的臆想。
去他的吧。
大不了当做一场超现实的逼真模拟恐怖游戏。
海登问:“要怎么做?”
凤凰走到离那个集装箱最近的地方,蹲下来,表情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
按照他现在的视线高度,应该是在和那个年纪很小的童工说话。
大部队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林小草和郝郎中一路上都在吐槽那个抠门男,这时候回过头才发现,竟然把弟弟们落了这么远。
没人敢在鬼屋里高声喧哗,林小草不得不一路跑回来:“你俩干嘛呢?”
海登竖起食指:“嘘。”
大叔也跟了过来,倒没有立刻发问,咬着仿烟的烟嘴观察纪攸:“甜心这是在……跟人说话?”
林小草:“?”
海登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小草:“???”
大为震撼的姑娘用口型问:‘什么情况?’
海登简单地讲了一遍来龙去脉。
蹲在地上的少年似乎已经听完了倾诉,伸出手,摸了摸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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