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若清听到啪的一声,惊得连忙看向澶容,发现拿着茶杯的澶容手指一用力,手中那可怜的茶杯顷刻间四分五裂。
而他那从来都没有表情变化的小师叔,则在这时转过头来,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好奇怪,澶容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却给了若清一种冷面下掀起惊涛骇浪的感觉。
——这大概是错觉。
若清盯着碎了的茶盏,认为那是小师叔对自己越界的警告,不免失落地想着——也是,他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可爱的女子,他一个大男人,就因为做了噩梦,便要澶容哄他睡觉,多少沾点不要脸。
若清自觉丢脸,剩下的话因为澶容的眼神卡住,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说下去。
其实在来这之前,他也试过要说出系统的事,然而每当他要说出系统、以及把这件事写在纸上时,他的身体就会受到限制,使他陷入了极度被动的情况之中。
不过……这话说完,若清觉得澶容的脖子好像有些僵硬。
之后澶容侧着脸不看若清,用沉稳的声音说:“过来。”
一直看着澶容的若清眨了眨眼,稀里糊涂地走了过去。接着发生了什么若清有些记不得了,直到澶容给他盖好被子,他空白的大脑才缓过神来。
还真让他上床了?!
若清惊讶地张开嘴,盯着澶容的下巴,表情先是有点古怪,之后又有点感动,心说小师叔人真好,即便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即便不悦的捏碎了茶盏,也还是考虑到他近日心情不佳,为了安抚他退了一步。
而闻着被子上淡淡的清香,若清逐渐冷静下来,不好意思道:“师叔能哄我安歇吗?”如今他人躺在澶容的床上,不能做的事情做了,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了。
澶容恐怕没想到他这么大的人会好意思张嘴让人哄着睡觉,一时没有回答。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子里变得又闷又热。不过若清不清楚闷热的是屋内的气氛,还是被架在火上烤的心。
就在尴尬的若清想把自己埋进地底的时候,若清感受到澶容僵硬的身体靠了过来。
澶容半靠在床上,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睡吧。”然后他一下一下地拍着若清,动作虽然生疏,但有很努力地达到哄人入睡的架势。
到此,系统给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若清松了一口气,正要抬头去看澶容的表情,却见澶容抬起衣袖,灭了屋内的灵石灯,没让若清看到自己的脸。
房间黑了下来。
若清只能看到澶容模糊的身体轮廓。
他就在自己的身边,虽然安静,却在看着自己。
而因房间里少了光亮,若清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盯着澶容的身影,不如白日那般充满敬畏。
可他不知道,黑夜从不是高阶修士的阻碍,澶容看得到若清,自然看得见那卷翘的睫毛合上、张开,像是确认他在不在一样,不时就要看他一眼,始终不肯闭眼休息。
“睡吧。”隐约懂得若清的心态,澶容语速很慢,吐字清晰,“我不会走的。”
若清点了点头,盖上被子,想了想,一口郁气顶上心头,思绪有些混乱。
他想,大概是因为澶容的声音要比平日温柔,所以这声音轻易地勾出了他心底柔软的一面。
漆黑一片的馥水居在闭目之后出现,往日灯火通明的景象拉出了一份藏起来的难过。他到底是将心底这点不平哭了出来,只是他这人要脸,即便是哭了,也还要绷着脸装样子。
“小师叔不要笑我。”
“没笑。”
“我天亮就好了。”
“知道。”
“等明天,我会跟着尹月师姐忙,不会白吃白住的。”
“不用,住你的,没什么用你忙的。”
若清在这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澶容的袖子,不想欺骗这个给了他太多温柔和包容的人。
“小师叔。”
“嗯?”
“我其实骗了小师叔,我在师父叛逃前就所察觉,但我没有告诉小师叔,还借着小师叔的势留在了清原。”
这句话他说得艰难,可他不想欺骗澶容,所以他不后悔。
不过澶容并没有惊讶,他语气不变道:“你若是想,你可以留在清原一辈子。”
“小师叔。”
“嗯?”
“对不起,我曾想着要利用你。”
“无事。”澶容顿了顿,到底是咽下了那句我愿意的。
他一下一下拍着若清,这时窗外风声渐起,大风带来的不止是难得袒露的心声,还有他们比起以往要亲近一点的距离。
若清说累了,很快闭上了眼睛。他的精力本就不好,今日折腾许久还没睡去,已是不易。
听着若清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澶容在若清睡着之后坐了起来。
不过不知为何,他起身的动作有些急,手心按着散开的衣带,一扯一顿,黑发贴着脸侧,存了几分慌乱。
可他明明是世上难寻敌手的强者,却在今夜被小小衣带绊住手脚,这说出去不是可笑,而是没有人会信。
不过他不在意自己的失态,坐起来后,他弯腰俯身,盯着眼角有些泛红的若清,耳朵的热度一直没有降下去。
如果此刻若清醒着,若清一定会发现小师叔脸上的红,那是一种很纯粹的喜悦。
今夜的事就像是澶容的一场梦。
澶容低下头,眼睛细细描画若清的五官。今夜若清躺在他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子,身上的淡香与淡淡的药味融合,清凉的好似那次他跌倒触碰到的玉肌,而他看的时间长了,喜悦不再纯粹,心底的异样伴随着夜火停在若清的唇上,最后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阵金色的烟雾吹来,身高两米、威风凛凛的石狻猊出现在群山院,好似门前的石雕活了过来。
这石狻猊是澶容的坐骑,不被外人所知。此次外出回来,它先隐了身影,接着慢步往澶容的住所走去,边走边看群山院有没有异常。
路上,狻猊遇到了两个巡逻的弟子,盯着对方头顶的花,舔了舔尖锐的牙。
群山院只有澶容知晓这只狻猊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
因为吃食不同,它眼中的世界与其他人也不一样。
它的世界很简单,在它眼中人开心时,头顶会出现六瓣小花,开心的程度从花瓣亮起的程度,及花苞开展的情况而定。而不开心时,人头顶的花就是黑色的。
黑色的花就是它的食物。
说来也巧,这几个巡夜的弟子正好处在不开心之中,拦住了它回到澶容身边的速度。
一个时辰后,吃饱喝足的它回到主人的住所,只是伸出爪子,用利爪小心推开房门的它,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瞧见了自家主子头顶出现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花朵开得艳丽,象征着澶容的喜悦。
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而高兴。
看到这一幕,狻猊往后退了一些,只觉得房内的气息讨厌得要命。
一早就发现了狻猊的澶容则头也不回道:“事情办妥了?”
狻猊点了点头,从嘴里吐出一块玉。
玉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但没有任何损坏。
澶容起身,望着地上放着的玉。
那是一块洁白无瑕、有着云纹的玉佩。
一块与素音拿走的云纹玉一模一样的玉佩。
“做的不错,去禁地领赏。”澶容收回目光,继续盯着若清。
狻猊低下头,恭敬地俯身,而后化作烟雾飘到禁地之中。
在狻猊走后,澶容转身,却见房中紫色一散而过,最后飘向了那块他从外面带回来的紫晶石……
次日清晨,若清在澶容的床上醒来,身上紧紧地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黑色的脑袋。因为睡姿,他头顶的发丝有些凌乱,白净的脸上压出两道红痕,像是谁用指甲划了两道,有种无辜的脆弱美态。
晨醒时,若清的头脑通常不太清醒,他懒洋洋地、迷迷糊糊地坐了片刻,又软下身子,趴在澶容的被褥上一动不动,像是出生不久的小动物,茫然地探索着未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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